陈向阳也跟在后面叫:“哥——”
池野脑瓜子疼,随手拍了下佟怀青的肩:“你去,他俩肯定是问你的。”
小孩子心眼儿实诚,可愁了,佟佟哥哥不是走吗,怎么回来,还发烧啦。
池一诺又准备亮嗓子,叫一半停着了,眨巴着眼不说话。
因为佟怀青已经站在檐下,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周围的花草都开得灿烂,正秋天呢,染上红枫似的明艳。
但都被比下去了。
他也没怎么收拾,病没好透,嘴唇还有点泛白,但这个笑太漂亮了,把金银花和红石榴的风头全盖过,小小的院子里,只能看见一个眼睛弯弯的佟怀青。
恃靓行凶。
陈向阳最先反应过来,开心地扬起脸:“哥哥,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佟怀青弯下腰:“好多了,谢谢你。”
池一诺倒突然有些羞涩,连佟怀青主动给她说话,都慌乱地点点头跑了,一溜烟没影,钻进屋里,把铁质文具盒打开,看上面贴着的港台明星照片,可感觉,都没她佟佟哥哥好看,又匆忙合上,跑下楼去厨房找她大哥。
池野正坐着择豆角,余光瞥见妹妹进来,就丢了个小番茄过去。
池一诺接住,没吃,靠在她哥身上。
“咋啦,”池野瞅她,“有心事?”
池一诺捂着胸口:“哥,我这里砰砰直跳。”
池野动作没停:“不跳就出事了。”
“哎呀!”
池一诺跺脚,看着自家大哥的单眼皮和利落的下颌线,突然有些怒其不争:“哥,你怎么这么黑呀。”
莫名其妙的,池野扭头:“我晒的了……长得黑咋啦,招你惹你了?”
“不是,”池一诺又跺脚,“哥,你觉得佟佟哥哥,长得好看不。”
这话问的,池野略微思考了下:“还成吧,怎么——”
不对劲。
他突然瞪大眼,好家伙,妹妹开始少女情怀总是诗了?
池家人大概在感情上都有点迟钝,不怎么开窍,木头似的,当初别人都开始青春期早恋,池野还瞅着他们乐呵,觉得怪好玩。
怎么池一诺这里,突飞猛进了?
“就是,我刚刚真的心砰砰跳呢。”池一诺还在脸红。
池野严肃地丢下豆角:“你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池一诺认真地想了想:“昨天,我买到最后一个鸡腿面包的时候。”
豆角被捡起来,池野继续择:“哦……”
那妹妹就是看人家好看,心脏小小地跳了那么一下。
正常。
“哥,”池一诺趴在池野肩上,“我将来找男朋友,也要找长得好看的。”
池野嗯嗯啊啊的,懒得理。
“要白,不要跟你一样黑。”
池野反手弹她脑瓜崩,把那没吃的小番茄抢回来,塞自己嘴里,觉得小丫头白养了,居然嫌弃他。
一口咬下去,嘿,怎么有点酸。
晚上吃完饭无事,又高兴着佟怀青回来,池野把黄酒拎出来,闫爷爷送的,惦记好几天了呢。
散装,盛在白色塑料桶里,拧得紧紧的红盖子刚打开,一股子酒香味扑鼻而来。
粮食做的,用的小米,现在其实还不算最好的季节,得等到冬天,一家人围着火炉子,砂壶里热着酒,挨个倒进小瓷碗里,喝得冒汗,那叫舒坦。
池野去厨房了,陈向阳扒着门:“我俩能喝吗?”
“等着吧,”池野笑着赶他,“这玩意后劲儿大。”
是后劲大,但自家酿的酒就这点好,再怎么晕乎,不头疼。
池野爱这口,热酒也热得豪爽,直接用炖锅坐在煤炉上,倒进去小半桶,火星子噼啪地跳,池一诺在外面叫:“哥,好香啊——”
连小麻雀都闻着味儿来了,五六只,挨着站在条石榴枝上,歪着脑袋看,黑眼珠滴溜溜转。
再馋也不成。
佟怀青都没忍住,有点想笑,看俩孩子尾巴似的黏着池野,热乎乎的黄酒满屋飘香,但桌子上就搁了两只碗。
海蓝色的底儿,巴掌大的碗口,豪迈得很。
飘着香的小院里,夜空幽静。
黄酒倒进去,颜色澄黄,冒着袅袅的白烟,池野往佟怀青那边推了推,然后拿起只筷子,蘸了蘸:“来,小孩可以嗦两口。”
池一诺嗷嗷叫:“哥!”
安川县有喝黄酒的习惯,大人小孩都喜欢,尤其过年时候,无老少,谁都能抱着海碗喝得醉醺醺,舒舒服服睡到天明。
陈向阳没挣扎,尝了下味儿就老实了,眯着眼睛哈气。
池野管的严,不让俩孩子喝。
再闹腾也不成。
池一诺恼了,生气,筷子也不尝,扭头去客厅坐着看电视,正播《春光灿烂猪八戒》呢,陈向阳听见声儿,也跑去看了,一时间,院子里就剩下俩能喝酒的大人,和凑热闹的小麻雀。
这下安生了。
风移影动,月色柔和,池野跟佟怀青的碗碰杯:“尝尝。”
佟怀青没犹豫,直接喝了一大口。
呛着了。
池野给他拍背,笑道:“没人跟你抢,不会喝?”
那倒不是。
有些场合,佟怀青也得跟着喝个香槟红酒啥的,他量还可以,没醉过,微醺的状态下人是清醒的,主要高脚杯使惯了,头一遭拿碗喝酒,不由自主地跟着电视剧里学。
那什么结拜起义的时候,都用的这么大的碗嘛。
佟怀青咳嗽完了,回头瞪他:“瞧不起人?”
池野还在笑,把碗往自己这里拨:“算了,你还病着……”
佟怀青直接端起来,还烫手呢,咕咚咕咚地喝了。
姓闫那老头没说错。
真美呀!
绵,柔,烫,还带点甜,半碗下去,什么烦恼都飞了,厚重的酒细腻地抚慰每一个毛孔,身上的酸痛消失,从小腹到心窝都被手摸过似的,热乎又舒服。
“哟,”池野扬眉,“那我也得走一个。”
佟怀青脸颊发烧,神智还清醒,就是有点小兴奋,甚至站起来,主动给池野满上了。
客厅里突然传来池一诺的嚎啕,紧接着就是陈向阳探出个脑袋:“哥,没事,小龙女要变泉眼啦,她哭呢。”
快到八月十五,月亮快圆了,夜色靛蓝,池野跟佟怀青喝着热黄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也不知道都在讲啥,反正,各说各的,一锅酒眼瞅着见底,池野按住佟怀青的碗:“别喝了,这个劲儿大,你得醉。”
佟怀青脸红扑扑的,眨眨眼,突然笑了。
池野想,完蛋,八成喝大发了。
他有心起身去屋里煮点醒酒汤,被拉着胳膊拽回来,佟怀青拍桌子:“我还要!”
“明天再喝,”池野不搭理他,“小心头痛。”
别说佟怀青了,他都有点晕乎。
闫老头女婿不掺假,给老丈人送的玩意真实在。
佟怀青把剩下的给俩人都倒了,自己碰了个杯,酒已经凉了,喝着稍微有些辣,逼得眼尾泛起点泪,挂在睫毛上,湿漉漉的。
池野看了眼,说不上来为啥,有点心慌。
客厅里池一诺还呜呜咽咽的,偶尔有几句台词传来,应该是最后一集,猪哥哥和小龙女依偎着聊天,说烟花真美啊。
“为什么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短暂的。”
“不,这种美如果刻在心里,就是永远,我说的对吗,猪哥哥?”
大晚上的,怎么除了电视音,还有芦花鸡的叫声呢。
佟怀青嫌吵,半阖上眼,依然能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对话。
“你爱我吗?”
“我爱你!……答应我,我要你只许再流一滴眼泪……”
佟怀青抬手,擦了把脸。
池野在对面沉默地喝酒,没看他。
最后那点也喝完了,佟怀青声音又软又哑,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在撒娇:“好喝,还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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