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蓓眼角都红了些,呼吸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粗重许多,“哐当”一声放下啤酒杯,发出的声响也不比姜漾惊讶时的惊呼要小。
“阿颂……巴颂,”袁蓓为了让姜漾便于理解改了称谓,咬着牙告诉他,“这小东西骗我的钱,骗钱就算了,和我上完床穿上裤子不认人。”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泰国陪着他,好吃好喝地供着,零花钱大把拿给他,几天花个精光,然后他和我说什么——”袁蓓气极反笑。
“——他和我说大家都是朋友,玩玩而已当不得真,互相慰籍解决需求而已,”袁蓓顿了顿,和姜漾说,“爱就罢了,我也从不讲,但这小东西一句喜欢都不愿意说?!”
空酒杯又被失意酒客添满,袁蓓抓着杯把的手指都泛白。竟然真的印证了姜漾比赛前下邮轮时那句“你迟早遭报应”。
姜漾思索一番,大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又带着很少一点的幸灾乐祸,捂嘴咳嗽两声,将本不明显的酒气挥发出去才神色认真问他。
“那你气成这样,是因为他不说喜欢你,还是因为他骗你钱财?”
袁蓓一愣,缓缓抬头,看姜漾眼睛里顶灯变成一个小球发出的光点。
——爱就罢了,喜欢都不愿意说。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在愤懑里还饱含着一腔喜爱落空的失意,是埋怨,更酸更不正经点,是撒泼撒娇。
袁蓓不答话,在走神,姜漾了然答案,又问:“你究竟是不甘心他不说,脱离你袁大少对情感的绝对掌控,还是只想听他说喜欢说爱?”
姜漾的意思十分明显,袁蓓不是笨人,完全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但心软成眼底的水光都透出来了,嘴还是硬的:“你说什么东西,我没有——”
没有半天都没有出什么东西来,袁蓓往后一靠,无言以对,只好苍白地反抗道:“不会分析就别瞎分析,再乱说话把你嘴撕下来。”
姜漾觉得好笑,问他:“我分析什么了?”
这招请君入瓮着实厉害又高明,袁蓓刻薄的唇抿成一道稍微向下的,平直的线,往后只喝酒,少发言。
“先不说我,”袁蓓抓着酒杯看气泡开花,边问姜漾,“你这次到路港来,又是来找那谁?”
姜漾不置可否,袁蓓就怪声笑了一下,像找到同病相怜人似的,颇为怜悯地说:“那潮哥怎么说,这次理你了吗?”
袁蓓不知情也正常,毕竟事发只过去一个晚上一个白天。
姜漾更怜悯,说实话又掐头去尾,和袁蓓讲述有关宇宙的奇幻与浪漫。
“给我滚。”袁蓓没想到是自作多情,没找着天涯沦落人,怒拍桌子。
姜漾不甘示弱,笑意晏晏,“已经不想和没有对象的人说话了。”
酒又几斤下去,袁蓓平日里知分寸的假面相完全被撕毁,从姜漾对面坐到姜漾身边,搂着他的脖子,骂得难听,却还记着不大声,不叫人看笑话。
“他做什么做什么!我喜欢他怎么了,我就是先说了喜欢他,值得他像看到鬼一样天天避开我走吗!”
袁蓓鼻腔里温热的酒气直打在姜漾脖子上,“还拉黑我的社交平台和电话号码!和我上/床的时候没见这么扭捏!怎么,我说句调情的话是要他小命了?!”
最后总结:“小兔崽子!”
这词听着熟悉,姜漾原本正淡定地用酒润喉,听到这气头上的称呼却迟来了一瞬间心虚。
姜漾把袁蓓的手臂从肩膀上拉下来,转移话题,不让他再骂,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要不我帮你给他拨个电话?”
袁蓓可能早就想让姜漾帮他这个忙,坚定地点点头,过了三秒却又开始动摇,最后用了近五分钟,才在姜漾的手机上把阿颂的手机号码输进去。
跨国电话,难怪心意也传得久些,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来。
仍旧时初见面时充满活力的嗓音,清脆响亮,但背景音嘈杂,阿颂似乎是在带旅游团,鼎沸的是人声的叫卖,他在混杂的电话那头模模糊糊地询问来人和来意。
姜漾言简意赅地与阿颂说了,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好几秒。
“我记得您,”阿颂说,听不出情绪,但好像没那么有情感般冰冷了些,说,“麻烦您帮我转告袁先生。”
“我很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们的关系只能限于旅客和导游,要是你们以后还有来泰国旅游的需求,我打折为你们讲解。”
一阵几秒的杂音过后,手机内再无声响,阿颂果断挂了电话。
“狼心狗肺,小兔崽子——”袁蓓又骂,但这次轮到姜漾捂他的嘴巴。
闹剧以袁蓓烂醉,姜漾微醺作为收场,姜漾半拖着醉鬼到街边打车,上车后想了想,报了岭村的地址。
“袁蓓喝多了,我带他回你家住。”坐上车,姜漾给陈木潮打电话。
陈木潮那边安安静静,时不时传来马克笔摩擦白板的声音,他大概又是在算数据,电话听得不大认真。
“你倒是会照顾人。”陈木潮貌似心不在焉地说。
姜漾听出他一点吃味,无奈地说:“总不能带去你那,”又不怀好意地问,“难道是我今天不来陪你睡,你不高兴?”
毕竟专门为他换了大的办公室,大的床。
前坐的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他一眼,但姜漾没在意,撑着袁蓓的肩膀,偷偷地笑。
电话里,陈木潮呼吸声一顿,然后姜漾听到笔盖被盖上,接着有什么东西被扔上桌子发出的清脆的磕碰声。
那笔柱子光滑圆润,顺着陈木潮铺满演草纸的桌子一路滚到地下,十分无辜地承受了无名之火。姜漾听到陈木潮低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想好,”陈木潮说,“我们还是要见的。”
“我已经忍了三年了。”
姜漾对陈木潮在床/上的水平还是非常认可并且招架不住的,一次就够呛,何况积攒三年,忙不迭道歉,也不知道这会儿还来不来得及。
陈木潮没说什么,也不说就此放过他,只不耐烦地扔下一句“别让他吐我屋里”,就掐了电话。
出租车停在楼下,深秋的风吹得放肆也温和,路灯颜色和酒馆里别无二致,姜漾却觉得这灯罩里藏了层黑灰的路灯来得更好看些。
昆虫的叫声混着枯树枝和酒精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将袁蓓从车里拽出来。
喝醉无意识的人很重,纵使陈木潮的出租屋楼层不高,把袁蓓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扛上去,姜漾还是费了许多的力气。
他气喘吁吁地把人扔床里,叉着腰白了一眼,转头去洗漱。
卫生间里没摆姜漾的洗漱用品,他环视一圈,却拉开洗漱台底下的抽屉。
一套崭新的,没拆封的全套牙刷牙杯毛巾摆放整齐,姜漾想到陈木潮说,早知道他会来。
估计是没想到姜漾直接杀到了科技馆,以为他们会在路港的其他某处碰面,然后陈木潮也会理所当然地带姜漾回出租屋过夜。
姜漾心中微动,抓着塑料牙杯傻兮兮地站了半天,拿出手机,与私家侦探谈了解雇事宜,并给了笔最后的工资。
陈木潮说他业务能力不好,绝口不提三年前令他震怒的同样的缘由,姜漾小心翼翼问他,难道不生气,不在意自己再像一个神经病一样于暗处窥探他所有了吗?
昨晚天文台上的风是很凉,但陈木潮呼吸滚烫,并未正面回答。
“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那这样就很好,姜漾承认自己大石头终于落地,从那时就打定主意戒了这扭曲病态的痴心妄想。
毕竟妄想成真难得,他获得理应珍惜。
姜漾心满意足,将牙膏挤出一豆,看镜子里的自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几声克制的拍门声。
“你好,我是楼上的,家里灯泡坏了,想问你家借螺丝刀——”有人在门口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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