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总算睡沉了,没被吵醒,很安静地侧躺着。
地上的卫生纸团成团,被陈木潮随意地扔了一片,手机被压在其中几团下面,散发微弱的光。
那些卫生纸纸团姜漾都没敢看几眼,脸又感到发热,手指抓着纸巾边缘,飞速地将它们拿开了。
姜漾的手刚碰到陈木潮的手机,震动便停止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屏幕上就紧接着弹出一条短讯。
陈木潮的手机没有设置锁屏密码,往上滑动便能解锁。姜漾担心找他的人确有急事,心里斗争几秒,就打开了他的手机。
来电人与发件人用的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来电属地——广东省深圳市。
发件属地——广东省深圳市。
阻碍只有一个收件箱的图标,这并不算什么不可逾越的困难,两秒后,姜漾先看清了文字,又缓慢地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拼凑完成的那一刻,又或许是看清内容里熟悉的姓名,看清发件号码属地的那一刻,他就应该颜面尽失,狼狈至极。
所幸没有观众,他侥幸非常。
姜漾僵在原地,然后全身发抖。他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屏幕上显示的短讯内容,他压下呼吸,将通讯记录和短信都从陈木潮手机里删除,最后将号码拉黑,放下了手机。
十一点零五分,姜漾与姜哲驰的通话结束。
十一点三十九分,姜漾与陈木潮的通话结束。
与陈木潮的通话结束得突然,姜漾站在南海湾的沙滩上,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他还是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
过了很久,他才如梦初醒般,缓缓将手臂放了下来,无力地垂在身侧。
路港在落下大雨后降温,南海湾的沙滩是黑的,海水也是黑的。
姜漾觉得神奇,蹲下身,试图伸手去碰自己所在的那一方沙石地。
沙石是冰凉的,有些湿润,姜漾的指尖没入半截,全身的温度好像都被漩涡一样的黑色抽去了。
在完全没入黑色的一瞬间,有人从后面很用力地扯住了他来路港时穿的那件羽绒服的后领,姜漾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陈木潮表情没什么变化,又拉着他往后走了几步,方停下来,淡漠地问他:“要跳海?”
姜漾回头看去,原本自己待的沙石地此刻已经被海水覆盖。
他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羽绒服泡水后变得很重,姜漾全身都湿透了,有水滴一滴一滴滑过下巴,很快地在地上又消失了。
但他的上半身实际上并没有碰到海水,他下巴上的水滴是从眼眶处引入的小型溪流。
“运气不错,”陈木潮轻声说,“晚上涨潮都能被你碰到了。”
晚上涨潮的情况不是没有,一切看引潮力的作用变化。陈木潮顿了顿又开口:“是个自杀的好时机。”
“没有……”姜漾听到自杀两个字下意识反驳,想说自己其实没有意识到涨潮,站在那里只是因为发呆太久。
陈木潮的裤子和鞋子也湿透了,他完整地看到溪流引入南海湾的过程,在风中站了会儿,却没觉得太冷。
姜漾神情木楞,眼泪却在不住地往下滑,很快整张脸都湿了。
良久,陈木潮求饶般地叹了口气,手掌覆在姜漾眼皮上,不大用心地擦拭那张俯视时小得可爱的脸。
姜漾拿了不敢开机的手机出门,夸张地换上了初到路港时穿的羽绒服,包括证件与那张陈木潮没要的银行卡,把陈木潮给他的东西全都留下,做出一副要凭空消失的样子。
他猜到姜漾想走,也大约明白他应该是受了外界坏消息的刺激,才一个人跑出来,只是决心还不够大,不管是跳海还是回深圳。
于是陈木潮告诉姜漾:“我不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姜漾贴着陈木潮的掌纹,闭上了眼睛,眼皮很轻微地在颤抖。
半个多小时前,他给自己的亲生父亲姜哲驰打了电话。
姜哲驰的诉求很简单,他要足以挥霍时间和生命的钱,他从精神病院逃出来,资金和信用卡被姜正嵩全部冻结,代绮住在高级的私人医院里,他无法接近,便花了点心思和人脉,查到了姜漾的踪迹。
并且,他的侦探还给他带来了另外一个有趣的消息,线人称,姜漾来到路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一直与一位男性同吃同住,关系亲密,形影不离。
姜哲驰认为陈木潮是姜漾的把柄与弱点,姜漾手机关机,同时为了稳操胜券,他给陈木潮发了短讯。
“你好,我是姜漾的亲生父亲,这段时间姜漾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们很想让他回到家族中来,请问你是否有空,我们电话里谈。”
不管是谁先看到这条短讯,姜漾应该都能明白,这是姜哲驰对他的威胁与警告。
发完短讯,姜哲驰在暂居的深圳小房子里燃了一支烟,心情颇为愉悦地开始翻看从前光顾过的供货商的新品信息。
果不其然,大约一小时后,姜漾给他打来了电话。
第31章 失控一次就足够
姜漾的诉求同样简单。
他要姜哲驰不再联系陈木潮以及与陈木潮有关的任何人,作为交换,他会给姜哲驰一笔他急需的钱。
“你要多少。”姜漾习惯了,从前姜哲驰也是这样和代绮要钱的。
并不是没想过反抗,报警没用,姜正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代绮不愿意离婚,姜漾所能做到的最好,也就是那把水果刀。
但这远远不够,满足不了这只吸血的蛭虫。
姜哲驰说:“儿子,你捅了我一刀,我现在伤口还疼得不行。”
这是事实,但姜哲驰就是有把事实添油加醋说得夸张的本事。
姜漾拿住手机的手颤抖着,但仍平静地重复:“你要多少。”
姜哲驰说了一个数字,姜漾没有过多犹豫,便同意了,随后手机里接收到了姜哲驰发的无法追踪的新卡号。
二十三年顺风顺水的生活,姜漾自认为每一步都走得没有偏差,直到真正出了问题,方意识到自己弱小得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偏差的每一步都是今日局面的因,姜漾站在南海湾的海滩上,远处警示游客不要下海游泳的漂浮物明明灭灭,他看得模糊,觉得这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谁都怨不得。
而陈木潮对他说“我不问”时,带着专属于陈木潮的冷漠,让姜漾觉得说是他体贴姜漾的想法,不如说是陈木潮偷懒,根本就没有兴趣。
“你真是……”姜漾真心觉得陈木潮无情得要命,虽说他不是没见过,但见识一次难受一次。
姜漾不想再纠结陈木潮想不想问的话题,便转了一个,控诉他:“你安慰人都不会。”
偏偏还拿他没任何办法。
陈木潮不仅无情,还十分小心眼,姜漾说他不好,他就将覆在姜漾脸上的手拿下来,并不大走心地否认了,说他没有不会安慰人。
“你想怎么被安慰。”陈木潮抱着手臂,看起来有些求知地追问。
陈木潮现在是不好接近的,至少没有像在出租屋时脱了上衣,把姜漾压在墙角时那样近的距离。他的手臂横在胸前,站得也远了些。
但姜漾最擅长的就是勇敢和尝试。所以他又靠了过去,就算陈木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还是自己制造后,虚无地抓住了。
姜漾亲吻陈木潮的嘴角和嘴唇,起先并没有获得回应。
他是知足的,陈木潮愿意让他亲已经很了不得,要是没有几小时前不算清楚明白却心照不宣的情感表达动作,姜漾是万万不会说出“你又不亲我”,此类嗔怪的话的。
然而陈木潮后退一步,看着他,问:“我为什么要亲你。”
好像亲吻姜漾触犯人生大忌,意乱情迷之间逗弄姜漾是姜漾一人的臆想和美梦。
接下来的话,陈木潮说得很熟练,语速也很快,让姜漾觉得他像是自己早已在心里想过不少遍了,腹稿换了一版又一版觉得没有问题,才说给自己听。
陈木潮说:“出格的事情做一次就足够了,难道你真的觉得我有办法跟你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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