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描摹这一刻。
成千次我的灵魂潜返你的身边,像流水归向大海之渊。
但不像赫尔曼描述的迷失,姜漾更愿意将这一刻称之为归途。
手掌覆上他微凉的后颈,陈木潮做潮水,这次极尽温柔地把姜漾往自己身边推,引潮力的作用使然,肉体相隔只不过是肌肤的薄膜,唇瓣相贴就不需要冲破,陈木潮舔舐姜漾的舌尖。
“不想让你走。”
“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真空中不被允许出声,但姜漾确实在稀薄的氧气中捕捉到声波震动的频率,加以大脑缓慢的处理,他听到陈木潮的声音。
“你知道层级大爆炸时代么?”吻没有延续很久,很突然地,他停下来,额头与姜漾相抵,这样问他。
什么?
姜漾或许从善如流地问了,又或许根本没发出声音。
但陈木潮依旧答了。
“你DNA里的氮元素,牙齿里的钙元素,血液里的铁元素,都是层级大爆炸时代星星碎裂散落后遗留的产物。”
陈木潮闭眼,说:“这是我热爱的知识和宇宙。”
好像没有谁比他更虔诚:“换而言之——”
“姜漾,我爱你。”
第68章 睡床还是沙发
姜漾被陈木潮撵回他计算区的办公室时还在愣神,淋浴间的花洒一开,十来块地砖铺成的狭小空间里便升腾白色的水雾,水声自头顶而出,拍打过他的身体又砸在地上,姜漾听到看到,方醒悟这不是真空。
是地球。
也是在脚踏实地的地球上,陈木潮没让他只顾着发愣,在天文台上握着他的腰,循循善诱,让他也说喜欢,也说爱。
以往他追逐陈木潮习惯了,好像也见惯了他的背影,不过一个眨眼,陈木潮回头又看他,往回走,再说一些姜漾梦寐以求听到的话,他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但“爱”确实是很好的词。
陈木潮扣住姜漾的下巴,往上抬,逼迫对视,用嘴唇很轻地摩挲姜漾泪痕遍布的脸颊。
“别哭了。”陈木潮说,但语气轻快,好像被取悦,是在笑。
“我说爱你,你这么难过。”陈木潮又擅自篡改姜漾想法,好像眼泪只会被他用来当作伤心的展现,目的就是笑他轻易羞赧,并由他全权负责。
姜漾头皮发麻,是巨大喜悦和惊讶的双重刺激影响,感官都变得迟钝,只有陈木潮手掌上带着厚茧的尖锐的,微痛的抚摸感,降临在他的脖颈皮肉上。
陈木潮承认,他聚精会神地在天文台上消磨一整天时间,疲惫地在吊椅上睡着,再睁眼时姜漾出现在面前,他有一瞬间的确觉得不真实,是在做梦。
但姜漾好像比他还恍惚,在他说出“比我想象的要早一点”这样带着无穷歧义的话后,用手不知天高地厚地掐他的脸时,他觉得姜漾更像是深陷迷幻梦境出不来的浮沉一叶。
然后露出不敢相信,不常在他脸上出现的犹豫和胆怯,和他最喜欢的那个太阳一样横冲直撞的小莽夫完全不一样,陈木潮意识到什么,心里叹气,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掐他的脸,试图冲散他脸上苦闷的表情。
姜漾是上扬的眼角,此刻却由于失意下沉,弧度缱绻,长睫毛覆盖在眼尾后半段,眼球被遮挡一半也挡不住脉脉含情的眼。
毕竟那表情,陈木潮看了莫名觉得胃里冷冷的,像用冰块堆着肉,整个身体都被寒气入侵一样难受。
陈木潮完全没什么浪漫细胞,只是一个月里盯着宏大的星空宇宙,他不熟练,却也还是 想让姜漾的影子映射他每一样热爱的事物。
所以层级大爆炸又来一次,姜漾内心震动犹如末日地动山摇,此刻抓着陈木潮领口的衣料,什么都说不出来,咬着嘴唇,只是摇头。
“摇头做什么?”陈木潮低头与他对视,问,“不想爱我?不想喜欢我?”
那颗在风中被吹得毛茸茸的脑袋摇得幅度更大,微弱的灯光将那层柔软的黑发镀成金色,陈木潮从姜漾难捱的颤动中听到他支离破碎的未雨绸缪。
“要是我没来找你……”姜漾嘴唇都在颤抖,回吻不能,“要是我真的没来找你,怎么办?”
陈木潮张嘴,含住他的下唇。
温软的口腔内包裹他的唇肉,利齿于上摩挲,陈木潮问他:“那你会不来吗?”
像苹果不能拒绝地心引力,姜漾永远无法拒绝陈木潮。
又被看穿思想,陈木潮低声命令,嗓音沙哑。
“所以,姜漾,说爱我,说喜欢我。”
好像到了这时,一切才有了实质。姜漾仍然颤抖,但总觉得不管怎么样,此刻都应该去吻他。
去吻陈木潮。
去说:“我一定会来找你。”
去说:“我也爱你。”
毕竟,爱真的是很好很好的词。
他来得突然,陈木潮一点没备着他的东西,不过谁也不嫌弃谁。姜漾洗完澡,用陈木潮的浴巾裹住腰往外走。
姜漾从里间连着浴室的卧室走到外面的办公室,陈木潮也恰好推门进来,手上拎了个袋子。
姜漾身上带着温热的水汽,头发没吹,还有点羞赧的余劲,就没去挨他,只站在原地问他买了什么。
陈木潮不说话,喉结滚了一圈,低头换鞋,扬了扬手,把袋子拿给他。
齐全的洗漱用品,毛巾倒是没有,姜漾往外扒拉东西,一件一件往陈木潮的办公桌上放满了一半。
扒到最后,一袋子印着乱七八糟花花绿绿图案的食品包装,被拆开过。
姜漾拿起来细细看,是一袋水果硬糖。
他抬头看陈木潮,后者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搭理他,把适才从前台顺回来的姜漾的证件扔给他,腮边鼓起圆滚滚的一块,下巴微动,这边平下去,另一边又鼓起来。
“你买糖做什么。”姜漾记得陈木潮不爱吃甜食,莫非是买给自己,做一个什么互通心意的庆祝礼物。
陈木潮嘴里含着糖球,话说得不清楚:“戒烟。”
姜漾顿了顿,又发觉自己自作多情,便强打镇定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戒烟,活了三十多岁,现在才意识到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陈木潮斜眼看他,糖球又被舌尖抵着在口腔里滚半圈,告诉姜漾:“赵途不允许我在楼里抽烟,出门麻烦。”
姜漾讪讪放下糖,陈木潮去洗澡,拿了衣服伸手问姜漾要他腰上扎的毛巾。
“你刚刚出去为什么不多带一条回来?”姜漾依言拿下来,赤身裸体在陈木潮面前,面上没怎么,脸颊内里的肉在发烫。
但陈木潮咬碎了糖敷衍他,扔来一条衣服,说:“忘了。”
浴室门关上,姜漾坐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看陈木潮写的数据和公式,散落了一桌演草纸,上面全是正的歪的斜的工整的不工整的数字。
他来的时候没好好看,这会儿在屋里胡乱瞥了几眼,也觉得这里装修得敞亮,至少是比岭村那些个平房要高级上几万倍不止。
姜漾早就在陈木潮嘴里听过几遍路港什么新兴发展计划,陈木潮是没心思一遍一遍和他强调的,每次都是姜漾问。
环港干道盘着路港最高海拔的山,夜晚月明星稀,环境十分幽静,距离路港市中大约一两个钟头的路程,说了好久终于有了实质发展,据说还联系上卫星发射中心达成合作,要单独做一些额外的研究。
因此拨款也是很富足的,公共设施很好,陈木潮大概是因为懒得花上三四个小时通勤才住在这里,但姜漾也觉得这样就少累着他一些。
姜漾拨弄桌上乱遭的纸张想得出神,一个没注意,力度没控制好,薄薄一张纸被他推地不长眼似的乱飞,陈木潮出来,差点踩上。
他下巴上冒出浅浅一层青色胡茬,却没什么不修边幅的样子,经年如一日的短袖T恤挂在身上当睡衣,浴巾被他洗了挂起来。
路过姜漾将草纸放在桌上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有一个,然而姜漾根本移不开眼神,心里纳闷这人脸皮太厚,想质问他一小时前那种不着四六的酸不拉几的话都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怎么现在又冷着个脸当大尾巴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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