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在鱼店忙了一整天,黑着脸进门坐了还不到两分钟,又黑着脸陪着姜漾走出去。
姜漾在电脑上看了个把小时论文眼睛疼,起身的时候一下没站稳,身子歪了一下,被陈木潮按着肩膀扶住。
姜漾本来笑眯眯地又想犯贱,但看见扶住他的那位脸色臭得像要杀人,他就闭嘴了,凑过去用脑袋在陈木潮脖子上拱了拱。
他身上穿着陈木潮的浅色短袖,衣摆有点大,领口对姜漾来说也很宽,贴上陈木潮身体的胸口很白的一大片,露着两点殷红,几乎被看光。
“你俩还没好呀。”周颖月站在楼道喊人。
“等一下,”陈木潮又抓后衣领,把人拎回去,“换身衣服。”
陈木潮没骂他动手动脚,姜漾受到十分鼓舞,虽然不知道换衣服是何用意,于是回去又找一件陈木潮的旧衣换上。
还是很大,只不过领子没那么宽,陈木潮就默许地先走出门。
庄缪的反应和陈木潮预估里的一模一样,烦死人地大叫,然后忽视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嘭”一下撞进姜漾怀里,然后叫陈木潮的全名,熟练地将他们两厢对比,最终选出姜漾成为她最喜欢的那个哥哥。
姜漾笑着揉她的头,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
周颖月这边很多家具都换了新的,只有从前摆在原来屋子里的佛龛被搬到了现在住的这间屋子里,而陈木潮那边没有,他不信佛。
“陈木潮当时还吓唬我说不会再见你了,”庄缪当面说陈木潮坏话,“你都不知道他当时……”
她说到这里又停下来,小心地瞥一眼陈木潮,却没敢说下去。陈木潮没什么反应,问她:“我当时怎么了?”
“没,没有怎么。”庄缪安静了一会儿,才附到姜漾耳边说:“他看着我不敢说,他会打我头,等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告诉你。”
陈木潮听到了,拆了庄缪放在桌上的最后一支棒棒糖,他不吃甜,就塞到姜漾嘴里。
姜漾只好含着棒棒糖安慰她:“吃完饭带你去买新的。”
吃完饭,姜漾就带着庄缪出门去了,门一关,屋里又剩下了两个没什么话好说的人。
陈木潮洗碗,周颖月进来找了一瓶新的洗洁精,但好像意不仅仅在洗洁精,手里抓着塑料瓶和陈木潮说话。
“你早说他回来了,我就不和夏奕说那么多。”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陈木潮头也不抬,“要一个同性恋找女人结婚,你脑子被驴踢了?”
周颖月自知理亏,沉默一会儿,才试探地又问:“那小漾这次回来,还走吗?”
陈木潮冲干净了手上的泡沫,洗洁精里的化学物质会让皮肤紧绷,于是他又用水洗了手,在水池里随意地甩了甩。
陈木潮装听不到和逃避问题惯有一套,周颖月原本觉得他不会回答了,正打算追加疑问,陈木潮就很轻地开口了。
他不像是回答周颖月的问题,更像有声的自我反思。
“回来?”
“我不觉得他回来了。”
佛龛前的烛火跳了跳,蜡液又往下落了一滴。
回去的时候,姜漾和陈木潮没选择交通工具,起因是姜漾说他晚餐吃多,想要消食,被陈木潮狐疑地盯了一会儿,才说“好吧,只是想散步吹风”。
陈木潮没说什么,姜漾就哼着怪腔怪调的歌走在前面,期间有好几次想来拉陈木潮的手,都被陈木潮避开了。
走了十分钟,姜漾在回家需要选择左右转向的一个路口出了错,原本应该右转,他直直往左去。
他在想什么简直太好猜了,陈木潮一言不发,还要听姜漾转过头此地无银地问他:“我没有走错吧?”
“走错了,”陈木潮想笑,克制地牵了牵嘴角,“那现在掉头回去吧。”
姜漾马上摇头,说:“想看海。”
深圳也有海,大梅沙小梅沙,大鹿湾沙鱼涌,并不比路港的海难看,但姜漾就是非得看路港的海。
陈木潮觉得姜漾看起来有些奇怪,心情很好地左摇右摆,步调凌乱,但看着又不是很高兴,心不在焉,没有安全感一般要往陈木潮跟前凑。
海水黑漆漆的,风还是很大,稍微吹散了一些燥热粘腻的空气。姜漾靠在护栏上往下看海边的礁石,突然转头问陈木潮:“有烟吗?”
陈木潮顿了顿,不愿干涉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火机,手已经递了出去,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会抽?”
姜漾坦诚地笑了笑,说不会。
但没过很久,他突然变得凌厉和咄咄逼人,揭陈木潮的短处:“你三年前不是抽烟喝酒都很猛吗,喝酒我不行,只好想尝试下抽烟。”
又说:“抽烟有什么好的,你这么喜欢。”
庄缪说到做到,不像他们两个成年人,从前说过的话都不负责任。
陈木潮没再说话,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点燃了才递给姜漾。
第一次抽烟都会呛到的,姜漾眼泪都咳出来,陈木潮垂着手,站在一边往远处看。
过了一分钟,也许是更久,姜漾咳完了,才声音不如平时清亮地开口:“陈木潮,没想到你还会哭啊。”
“是不是为了我啊?”
小漾哥哥,我告诉你哦,你刚回深圳的那段时间,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不然他怎么每天抽烟喝酒,但我怀疑他酒量太好了,一次都没把自己灌醉过。
你都不知道他那段时间多吓人,都不和我跟妈妈说话了。
真的呀,你别不信,还哭了呢,我偷偷看见的。
庄缪小小的一个脑袋,记性倒是不错,还能装下很久以前一个普通的下午。她放学进门就闻到烟味,陈木潮难得在家,拖鞋不在鞋架上。
他和姜漾共住过的那间卧室门虚掩着,周颖月沉默着去做晚饭了,庄缪做贼一样,从客厅能看到陈木潮卧室里面的角度偷窥。
她那个整天没有表情,近日愈发消沉的哥哥坐在床边,眼睛没有焦距地枯坐着,坐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然后他迅速捂住了脸,庄缪没法看得太清,只能发觉他肩膀在抖。
眼泪和陈木潮不相配,他不像任何情绪的产物的创造者,什么都不想要,自然不会因为谁的到来产生期待,离开产生悲伤。
姜漾一度认为自己像陈木潮掰断扔海里的那张电话卡,开心了就插上卡聊一聊,不开心了就拔出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说不要就不要。
只不过姜漾说不好自己想不想要这件事情是真实存在,但刚好不久的胃确实抽痛一瞬,一个没注意,在超市放零食的柜子里挑了庄缪最不喜欢的柠檬口味棒棒糖。
庄缪说不要这个,太酸了,不够甜,像陈木潮会买给她的那种。
小漾哥哥,我偷偷告诉你的,你千万别和他说!
庄缪含着草莓口味的棒棒糖,还喜滋滋地对姜漾再三叮嘱。
或许是姜漾身上的烟味让陈木潮走神,他的牙关变得容易撬开,烟味经由姜漾的唇角,通过气息流转回陈木潮的鼻尖和口腔。
他听到姜漾含含糊糊地在叫他的名字,然后小声地抱怨,说“一点也不好抽”,“呛死人了”,“还给你”。
又说:“早说啊,这么喜欢我。”
紧接着手上被塞了个东西,陈木潮被姜漾强势地吻着,无法低头,只能凭借触觉判断出好像是一张偏硬质的纸。
“这是交换礼物,奖金六位数的比赛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姜漾这样介绍,不管陈木潮能不能听懂,嘴唇离开他一些,“我自己赚钱替你还,不靠任何人。”
“我想让你来看,毕竟和我一起参赛的还有那个爱弄出人命的外国佬,不过我运气很差,第一轮小组赛就碰到了他。”
“你在,我能稍微保持一点不与他争抢,安全第一的理智。”
最后,姜漾搬出了秘密武器,是袁蓓教给他的死皮赖脸胡说八道之术:“我妈妈知道我来找你,我还骗了她,告诉她我不会去参加这次机车比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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