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暗示明显:“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我今天没空招待你。”
夏奕静了几秒,对陈木潮说:“我问过我爸妈了,他们说你人还不错,不介意我嫁过来。”
“我知道你现在欠着债,我可以和你一起还。”夏奕有些紧张,她看不明白陈木潮一成不变的表情,因此也猜不透陈木潮对她说的话有什么想法。
陈木潮不说话,夏奕又说:“有个人帮衬你也轻松些……”
“阿奕。”陈木潮强硬地打断她。
“不是欠债的问题,”陈木潮平淡地告诉她,“就算我身上没债,我也不会和你结婚。”
“是我不想结婚,不喜欢你,不是不想拖累你才拒绝,我没那么高尚,第一次见你就跟你说清楚了。”
陈木潮目光沉沉地看过来,黑色的眼珠里亮着一小点,有窗外透进来的光。
他再一敛起眼皮,那点本就微弱的光也消失了。
“不要再在我身上做无用的幻想。”
明明只是人与人之间会正常产生的情愫,陈木潮却将它形容成为刻薄的“无用”,和虚无的“幻想”。
逼仄,老旧,昏暗的狭小空间里,陈木潮呼吸平缓,夏奕呼吸急促,冷汗湿了一整个后背,脸更白了。
长久的对峙直到他们脚底晃过一道影子才被打破。
姜漾从里面推开了卧室的门,刚睡醒,唇角稍稍干裂,脸上还有高热未褪的不健康潮红。
“干嘛呢,”姜漾哑着嗓子,“陈木潮你欺负姑娘啊。”
被不认识的人无端看了笑话,夏奕本来要跑的,但姜漾模样好,夏奕下意识整理了下表情。
屋子隔音不好,姜漾可能把刚刚的对话听了不少,陈木潮对此没反应,把手里还攥着的体温计拿给姜漾,要他夹五分钟。
姜漾接过体温计走到旁边接水去了:“不用管我,你们说你们的。”
陈木潮也看向夏奕,“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言尽于此,陈木潮一点退路都没给夏奕留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不答应我就要嫁给别人了,”夏奕回过神,眼底热热的,“我都快三十了。”
陈木潮点点头,说:“你自己做决定,不用和我说。”
姜漾悄悄地竖起耳朵听,再结合一下他在房间里听到的谈话,心里平衡不少。
等陈木潮百年之后,要是有机会,姜漾给他墓碑上刻什么字都想好了,就刻墓主陈木潮,铁石心肠,油盐不进,方圆百里,游魂远离。
夏奕好像还想和陈木潮说什么,姜漾实在晕得不行,把量好温度的体温计塞到陈木潮手上,自己没看一眼,就又回床上睡了一觉。
客厅里说话的声音变得不清晰,姜漾昏沉地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漾察觉到有人拍他的脸。
“我要出去一趟,”陈木潮把毛巾重新浸了水,搭在姜漾额头上,“你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不行。
哪都别去,要是是去送那个阿奕回家更是不行。
姜漾意识模糊,此刻产生了大约是一种护食的占有欲,他勉强抬手,摸到了陈木潮肩膀上的衣料纹路,再往上碰,是陈木潮脖子的皮肤,凸起的喉结。
手下那块凸起滚动一圈,姜漾手指划过,再往下,抓住了陈木潮的领口。
“别去。”
陈木潮难得迟钝,被撩拨敏感部位让他的理智短暂出走,手掌覆上姜漾流连于他周身的手背。
“陪我,别走。”
第6章 好麻烦嘅
三年前的相见并不是很体面。
“喂!别走。”
姜漾蹲在陌生的路港滩涂上,沙子蹭到白球鞋的侧边鞋面上,留下的印子怕是不好洗掉,但姜漾现在没空去管。
“我叫你呢,”姜漾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陈木潮?是你吧?”
前面那道身影停了停,随即转过来,对着姜漾。
陈木潮抬了抬眼,印象里从未出现过这个路港初春气候还穿羽绒服的人,停下来没有好奇,纯属礼貌。
姜漾腿蹲麻了,走得慢,但此刻对这个陌生小镇里意外遇到的“熟人”兴趣更大,因此也顾不得什么别的,走到陈木潮面前想确认是不是他在照片上看过的那张脸。
“欸真是你,”姜漾笑着,刚刚蹲在海边数沙子的郁闷丢完了,“原来你在路港。”
陈木潮没对姜漾和姜漾的话产生过多疑问,点了点头就转回去,要继续走。
但姜漾自顾自跟上来,蹭到陈木潮身边说:“你活得好好的,这下老姜能放心了,平时老听他念叨你。”
陈木潮听到熟悉的人名,恍惚了一刻,抿了抿唇。
“你是谁?”
那话里戒备心太重了,戾气满得溢出来,好像姜漾是什么洪水猛兽,嗷呜一口能把陈木潮拆吞入腹一般。
姜漾看了陈木潮一眼,也不生气,“姜漾,姜知呈的侄子,姜知呈,你还记得吧——”
“记得。”不是来催债的那帮找来的新人物就行。
姜知呈是陈木潮大学时教理论天体物理的老师,对他很好,平时多有照拂。
姜漾在陈木潮身边叽叽喳喳,完全不认生,陈木潮一句没进脑子里,但被他吵得头疼,打断姜漾感叹“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此类废话。
“找我干什么?”陈木潮停下脚步,无奈地说。
身边那叽喳的声音一下就停了,像个吃了黄连不得不咽的笨蛋,吞吞吐吐,陈木潮艰难地在一堆“嗯啊哦”中听到:“不是来找你。”
姜老师的侄子看起来完全没有继承他精干学术的聪明大脑,陈木潮为恩师而对姜漾多出一些耐心,就说:“劳烦姜老师挂记,我很好,麻烦你回去转告他。”
说完又要走。
“欸你,”姜漾伸手拉住陈木潮的手腕,嘴里被灌了一口海风,顿了顿,心虚地小声说:“我暂时不回去。”
陈木潮无言地看向他,将自己的手腕挣了出去。
姜漾含含糊糊地,缓慢地提要求:“能不能带我找个住的地方,我第一次来路港。”
陈木潮简练地拒绝:“手机,导航。”
二十多岁看起来怎么着都该有点生活经验了,陈木潮没一点同情心,但姜漾好像恰好是个没有的。
路港楼群拥挤复杂,弄堂百八十条肆意弯折,邻里挂晒的衣物都快遮住路。姜漾抬头懵懂地看着陈木潮,说:“试过了,我就是跟着导航才迷路的。”
简直是神奇的巨婴。
陈木潮完全无语了,脑袋里浮出姜知呈拍着他肩膀要他好好学,将来进研究所的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却多一秒都不敢回想。
陈木潮挑眉,往后退了一步,“你就不怕我不是什么好人,过会儿在前面转个弯就把你卖了?”
“应该不会吧。”姜漾甩了甩头顶细软的黑发,在风的加持作用下变得更凌乱。
面前这人看着比陈木潮小不少岁数,却真的没一点防备心。陈木潮得姜知呈赏识,走得自然近些,从老师的举手投足间也猜出其家世斐然,姜小公子必然是被保护得完全相信人性本善。
“跟着我吧。”陈木潮让步。
姜漾欢天喜地地跟上去,遇到陈木潮真是他这段时间来碰上的第一件好事情。
陈木潮手里拎了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有些颜色白不白褐不褐的条状生物。
“这什么。”姜漾好奇地伸手去碰,指尖触摸到一片奇异的柔软的同时——
那东西诡异地蠕动一瞬。
陈木潮冷淡着声音开口:“沙虫。”
直到陈木潮带姜漾找到最近一家小旅店时,姜漾都是那副不愿意再和陈木潮搭话的样子。
虽然陈木潮本就和姜漾没什么好说的,但姜漾认认真真生着气,适才对着陈木潮很有话讲的旺盛倾诉欲也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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