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报名那天有过一面之缘。”齐燕白礼貌颔首,伸出手跟陆文玉极短暂地交握了一瞬,说道:“好久不见,明明妈妈。”
“叫我名字就行了,或者叫姐姐也可以。”陆文玉笑着说:“总不能当了妈之后,我就没自己的名字了。”
齐燕白察言观色的水平极高,他闻言笑了笑,几乎立刻就摸到了陆文玉性格里独立,于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乖乖巧巧地叫她“姐姐”。
陆文玉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笑着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陆野和齐燕白做邻居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见惯了齐燕白踩着毛绒拖鞋的居家模样,现在冷不丁又看到他端起架子绷着,颇有点不适应,于是捏了捏他的肩膀,想让他放松。
“别紧张啊,这又不在培训中心。”陆野笑着说:“我姐很随和的,不用担心。”
“确实,不用拘束。”陆文玉说:“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们,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陆文玉对陆野这个弟弟相当了解,所以在陆野来管她要票,想要约齐燕白出去看展的时候,她就隐约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加细腻,陆文玉看出了陆野那点小心思,于是难免放心不下,想来亲自见见齐燕白,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齐老师外出的时候总是让人挑不出错的,他进退有度,与人为善,脸上永远挂着和善的笑意,陆文玉在出声前已经观察了他们一小会儿,见他对陆野态度也很用心,就知道这大概不是自己的弟弟剃头挑子一头热。
陆文玉心下安稳,连带着对齐燕白的印象也相当不错,但她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很能拿捏与人相处的分寸,于是也没有表现得过分热络。
“本来应该请你俩吃个饭的。”陆文玉看了看手表,遗憾道:“但是今天晚上我约了合作方,有点不方便。”
“这样吧。”陆文玉说:“等过几天,找个大家都空闲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吃个饭,把陆明明也带上——她特别喜欢齐老师。”
陆文玉语气自然,说话的时候视线在陆野和齐燕白中间打了个转,话里话外像是已经替陆野把齐燕白预定了似的。
齐燕白眨了眨眼,下意识转头看了陆野一眼,像是想听从他的意见。
陆野被他这种下意识依赖的态度戳中了,见状心口微烫,轻轻收紧了揽着他肩膀的手臂,帮他做了决定。
“那就去?”陆野征询了一下他的看法:“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什么都可以。”齐燕白这才点了点头,答应道:“不上课的时候都有空。”
“行,那我们之后联系。”陆文玉说着点了点头,视线最后在他俩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走了。
陆文玉的出现算是打了个岔,自然地揭过了之前那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齐燕白也在这段时间里冷静下来,从之前那种摇摆不定的不安里脱身了出来。
其实没关系,齐燕白尝试说服自己:我也没有骗他。
他不会背叛陆野,更不会脚踩两条船,Ashley曾经告诫他,感情是没有捷径的,所以他必须竭尽全力地去喜欢陆野,才能真正获取他的心。
齐燕白自认自己做得很好,无非只是在获取感情的过程中采取了一点微小的手段而已。
这不算什么,齐燕白想,只要他能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他就不算欺骗陆野。
于是他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原本翻涌的心绪也就尽数归于平静,重新凝成一池温吞的静水。
但这种试探或多或少影响了齐燕白,他开始对现在这种循序渐进的步调感觉不安,总觉得需要尽早确定些什么才行。
不过好在陆野在这些日子里也在慢慢软化,齐燕白能清楚地察觉到对方状态的变化,也能感受到陆野正在按照他的希望,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着。
陆野不是个会随意撩拨人的性格,他今天会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警告来试探自己,这本身就代表着他态度的松动,齐燕白在心底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心说或许也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临近傍晚,展馆内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
因为是开馆的最后一天,许多观展者都踩着时间点来进行最后的游览,专业人士和外行人交织在一起,很快就把原本空旷的公共展厅填满了。
齐燕白和陆野都不太喜欢这种景点式的游览体验,于是趁着大部队涌入之前及时抽身,走向了展馆的更深处。
更深处是私人展览的区域,听说是某个私人艺术家个人举办的艺术展,只是挂靠在联合展会中,一起售卖展票而已。
齐燕白来之前,并没对这场大型展览有什么了解,但他前脚刚踏进私人展厅,后脚却在靠近玄关的高墙上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作。
那是一副近乎两米高的大型油画,画作风格相当怪诞诡异,近乎于抽象派和印象主义之间,以黑红色调打底,画的是《神曲》中的冥界之行一节。
那幅画视觉冲击性极大,整个下半张画布几乎被浓重的黑色铺满了,蜿蜒扭曲的类人型轮廓挣扎扭曲地攒成一团,正伸长了细瘦的胳膊,试图爬上画面中心一条笔直而狭窄的台阶。
齐燕白对这个风格和画面相当熟悉,甚至在这幅画右下角的一道高光线背后,还留有他亲手划上去的一道刀痕。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退到展厅门口,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信息牌,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一个龙飞凤舞的“zhe”字简写。
齐燕白:“……”
第28章 “画一幅最好的。”
齐燕白万万没想到,他在国内随便跟人一起看个展,都能撞到齐哲的展厅里来。
他看着门口那块写着“知名艺术家巡回展览”的牌子,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Ashley确实好像曾经跟他说过齐哲要办展的事。
齐哲虽然人品不好,但才华确实过硬,也算是圈子里比较知名的人物,跟这样的大型联合展览合作,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齐哲的画展有个习惯,他除了展出自己的作品之外,也会展出自己儿女的作品,就好像这些孩子也是他人生作品的一部分,可以放在展柜里任人肆意评判。
齐燕白曾经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于是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恍然间有种即将面对自己黑历史的微妙感。
他下意识不想让陆野离他的曾经太近,于是想带着他远离这片区域,可谁知他晚了一步,正犹豫的时候陆野已经溜溜达达地进了展厅,并且站在门口的位置看了起来。
现代艺术家的作品不像古典艺术那么复杂,大多看个乐呵,既不需要明白作品的创作背景,也不需要了解作者的生平事迹,反而对陆野这种业余人士更加友好。
他走马观花地看了两幅画,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于是习惯性地转头看向身边,正想听听齐燕白的看法,才反应过来齐燕白压根没跟他进来。
“怎么了?”陆野转头看向齐燕白,纳闷地问:“逛累了?”
“没有。”齐燕白笑了笑,迈步走了进来,说道:“刚在门口看了看信息牌。”
“有什么好玩儿的吗?”陆野问。
“没有。”齐燕白摇了摇头,说道:“就写了展览主人的一些基本信息——姓名年龄什么的,连画展主题和风格介绍都没写。”
齐哲身上有种艺术家的刁钻,既不喜欢接受采访,也不喜欢抛头露面,他这辈子好像只对两件事感兴趣——一件是绘画,一件就是女人。
除此之外,哪怕是他一手开办的画展,他也懒得多废作品之外的心思。
“挺奇怪的,一般不是都得写写创作心得什么的吗?”门外汉陆野诚恳地评价道:“还是说艺术家都这么古怪?”
“是这个画展主人比较古怪吧。”齐燕白笑着说。
齐哲确实是个很复杂的人,抛开“父亲”这个身份单独看他,连齐燕白也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天生就是个合格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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