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啊,哈哈。”
似乎是觉得这个展开莫名其妙,蒋游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有些话可以不说,但总会一直挂在心上,蒋游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把旧的事带进新的人生阶段,觉得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而黑暗很宽容。
它会让原本说不出口的话变得比较容易被说出来,不似白天清醒冷硬。
“院长说发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伤,脑袋后面还在流血,看起来特别惨,不过他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问我疼不疼,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都摇头,还反问他是不是我爷爷。”
因为刚睡醒,蒋游的声音比平常更软更黏糊,像一只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动物。
“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失忆也挺好的。以我的脾气,被拐之后肯定也不安生,估计挨了不少打,所以还是忘了比较好。”一边说一边点头,蒋游忍不住朝晏折渊的方向侧了侧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晏折渊,你呢?”
这问题没头没尾,可晏折渊却不需要他说明什么,他懂他的意思。
无数的时光在眼前的黑暗里被一页页地快速翻过,晏折渊看到二十二岁的自己和二十岁没什么不同,二十岁也和十八岁没什么不同,每一天都很平淡;看到十二岁的自己被五岁的贺年堵在家门口,后者大哭着问他把贺锡藏到哪里去了;还看到十一岁的自己在生日歌里闭上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那是贺锡失踪后的第二天。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你很久没来找我了。”
夜色掩盖住了晏折渊的表情,又往他的声音添加了某些说不清的成分,让明明平淡的句子听起来无比干涩:“你不来找我,我的每一天就很普通,所以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很长时间以后才反应过来,非要说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下,晏折渊想到少年时期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那书写得很烂,他却对其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我的□□怀抱着凡人皆有的恐惧,精神却是平静的。”
“我知道自己的生活还会继续,未来还会有新的事发生,但好像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沉默既漫长又短暂。
蒋游觉得晏折渊很伤心,痛苦比自己只多不少,所以忍不住想抱抱他。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他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便滚进晏折渊的怀里,手臂从他的腰间穿过,最终落在肩头,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了两下。
“不要伤心了,”蒋游小声说,声音变成小小的音符在很近的距离里来回打转,从他的唇齿到晏折渊的耳畔:“你以后都可以有所期待,生活还是很好的。”
晏折渊感觉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一些属于蒋游的发丝正在那里不安分地骚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微微低头,无比珍重地在蒋游头顶上亲了一下。
虔诚而心怀感激,如同信徒亲吻神明。
轻得连蒋游自己都没察觉到。
生活跟过去一样,没有很好也谈不上很坏,是因为你回来了,你很好。晏折渊心想,他抓住蒋游的手握住,第一次觉得握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嗯,睡吧。”
第43章
从度假山庄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搬家。
本来这件事并不急迫, 毕竟两个人虽然已经结婚,却都只认为这不过是走走流程的权宜之计,因此住在哪儿好像都一样。
尤其是晏折渊最近频繁回晏家老宅, 和贺家就是遛一趟狗的距离,两个人每天能碰三次面, 就更没有要搬到一起住的必要了。
首先受不了的是晏老爷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结婚, 但既然都已经结婚了还分居两边, 这难道像话吗?!
于是晏折渊才从度假山庄回到家, 就看见自己带来的行李被收在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 而行李箱就放在玄关的柜子旁, 俨然一副等待被人拎走的样子,明示意味十分明显。
“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晏折渊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用问吗, ”撸着拿破仑, 晏老爷子一脸深沉地说:“一山不容二虎, 你赶紧走。”
晏折渊:“……”
之前晏折渊总是回这边, 其实也是担心蒋游刚回到贺家不太适应, 否则老宅远离市区, 上下班通勤至少需要八十分钟的车程, 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对了, 我刚才给小游打过电话了。”
晏折渊:?
看着晏折渊一脸不解的样子, 晏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左右看看,忽然想到什么,扬手在拿破仑背上打了一下。
不是很疼, 但就是很莫名其妙, 拿破仑狗脸懵逼, 出于本能地“嗷”了一声,发现没人理自己,尾巴摇了摇,又乖乖趴好假装无事发生。
晏折渊觉得更离谱了。
“我这是在干嘛?!”晏老爷子大声喝问,一副“都提示到这儿了不会还有人不明白吧”的样子。
晏折渊真不明白。
斟酌片刻,他谨慎地说:“杀鸡儆猴?我再不走您就准备对我下手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个屁!”
晏老爷子暴跳如雷,在心里骂了晏折渊八百次呆瓜,就算是自己那个短命的儿子、晏折渊的亲爹也没有这么呆的——都结婚了还跟人分居,这婚结了个寂寞。最要命的是人家两个当事人一点不急,这事还得自己一个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子操心,实属离谱!
“那是?”
“虐狗!虐狗!!”晏老爷子怒不可遏,指着大门道:“别在我眼前碍事,速速滚回你自己家去给我虐狗!这下明白了?!”
二十分钟后,晏折渊在贺家成功虐到了第一只狗。
“哥,你真要走啊。”眼巴巴地看着蒋游收拾行李,贺年沮丧不已,“你不是说会住在家里的吗?”
直到现在贺年都没想通自家哥哥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跟晏折渊结婚了,他不是不喜欢晏折渊,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在贺锡失踪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年都忍不住去怪晏折渊。
如果哥哥不是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就不会失踪,他为什么要过生日,为什么要邀请哥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这种想法很没道理,可对于当时只有四岁的贺年来说再正常不过。
他无法接受哥哥突然消失的事实,万恶的人贩子虚无缥缈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晏折渊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想法和怨恨直到贺年长大懂事后才有所消解,他明白自己是在迁怒晏折渊,也因此产生些许愧疚,可这并不代表他同意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哥哥跟晏折渊结婚啊!!!
而且现在还要搬出去跟晏折渊一起住!!
“嗯,婚前都住家里,可我现在结婚了啊。”蒋游故作深沉道,一边说一边折衣服,但发现自己怎么都折不好,瞬间耐心全无,拎起来就准备把它强行塞进行李箱里。
中途被晏折渊拦住。
“去收拾别的,我来吧。”晏折渊无奈地说。
“哦,那你折得好看点,要那种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蒋游立刻提出要求,还在晏折渊手臂上拍了拍,“用心点啊,这件衣服我明天就要穿,别搞得太皱了。”
蹬鼻子上脸,不过晏折渊宠孩子向来没什么底线,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旁的贺年:“……”
蒋游翻出鞋盒把自己的鞋子都装起来,看到有地方脏了就顺手擦掉,贺年蹲在他旁边给他打下手,继续苦大仇深。
“可是结婚了也不一定要住在一起,你们俩又没什么感情基础……”说到一半,觉得这话不太好,贺年改口道:“哥,你再考虑考虑吧。”
蒋游其实对住在哪里并没有什么执念,觉得贺家也不错,搬去贺长康送给自己的那套新房子里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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