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还记得在霍离事发之前周达非曾说有个愿望。周达非能有什么愿望,板上钉钉是想拍一部自己的短片。
裴延知道上海不久后会有个给青年电影人的峰会,当初还来请过他。但裴延对栽培后人的事情毫无兴趣,这个峰会也不是利益相关的,他没怎么多想就拒绝了。
听说后来去请了夏儒森。
结合最近周达非的具体动向,裴延用心思考了一下,觉得他的愿望十有八九就是拍短片去这个峰会。
不行。
裴延有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慌,他觉得自己不能让周达非有一丁点儿自己飞起来跑掉的机会。
裴延定下来了会去上浅予会客厅十月份的第一期,也同时作为“月亮与六便士”这个专题的最后一位嘉宾。周达非发现裴延明显是连续忙了一阵子,像是手上除了《失温》还有别的事情在进展,不知是否与节目有关。
周达非生活的舒适程度是与裴延的忙碌程度成正相关的。他有时会参与一些《失温》剪辑的前期准备工作,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做自己的事。
裴延知道周达非自己半偷摸半明显的是在忙些什么,却也没有戳穿。他觉得自己现在忽然变得十分心平气和,总归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好,不在乎让周达非多蹦跶小半个月。
临去北京前,裴延有一天回来得挺早。他带了一部分原应该在公司解决的工作回家,因为今天是周达非的生日。
周达非在自己的生活上不是很有仪式感,生日对他来说除了礼物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现在他长大了,也很难再有什么礼物能打动他。何况他毕业之后便再没把自己的地址给过别人,所有人都没办法给他寄礼物。
比如赵无眠。
比如,周达非的妈妈。
周达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出生对妈妈来说是一件好事,他甚至连妈妈的祝福都不想收,他希望妈妈忘记这个日子。
今年生日这天,周达非原打算跟去年一样,一个人平平淡淡过去。
可是,裴延提前回来了。
还是空着手的。
裴延在书房里剪片子,白天或许让人拘谨几分,他没有坐在地上。
周达非被要求坐在一旁“观摩学习”。裴延看了几个片段,忽然说,“这几条好像是你打的板。”
周达非凑上前卡着开头看了眼板上写的字和打板的手,回忆了一下,“对...确实是我。”
在横店拍戏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如今想来却好似恍如隔世。
裴延望着屏幕云淡风轻地笑了,但带着一股沉稳的柔情,仿佛周达非打板让镜头比以往动人了许多。
“今天是你的生日。”裴延摸了摸周达非的头。
“嗯。”周达非被摸得有些不自在。他其实不太希望裴延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一来他并不感兴趣,二来这意味着他丧失了自己开口的机会。
虽说他开口也不代表裴延就会答应,可总比没机会开口要好。
“老师,其实我,”周达非并没想好怎么说,还是开口了。
却被裴延举手打断。
周达非一颗心钝钝地沉了下去,咬下了没出口的愿望。
裴延轻点了下鼠标,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误触了,屏幕上开始播放《失温》未经剪辑的片段。每一条开始的一声打板都是周达非打出来的。
“你还想拍戏吗?”裴延忽然说。
周达非一愣。午后三四点的太阳透过窗帘完全拉开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充盈挥洒。明媚的光线徐徐落在裴延身上,有一种童话中才有的人性光辉。
“我,”周达非竟卡了一秒,“当然想。”
裴延随意地点了下头,目光复又投向屏幕上的工作,“我知道了。”
第58章 好地方
裴延主动提起了拍戏,让周达非精神为之一振。他一整个下午都在期待着裴延能多说些什么,可直到晚餐时裴延让厨房端出个蛋糕出来,都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周达非并不是很想要一个蛋糕做礼物。
“这是一种仪式感。”裴延给蛋糕插上数字蜡烛,周达非24岁了。
“怎么也算是个本命年。我一直觉得仪式感跟艺术有很多共通之处,说它有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它毫无疑问是有意义的,甚至是很大的意义。”
周达非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在心里想:可我现在不想讨论什么仪式感,我想要艺术。
“你有没有想过,它的意义或许是一种目前的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东西?”裴延意有所指,“就像爱一样。你认为它没有意义,可你并不能证明你的观点。”
周达非莫名其妙地看了裴延一眼,不知道他一个搞艺术的怎么好好想起来探讨科学。
“可能吧。”周达非说,“而且我也不是绝对认为爱没有意义,只是我自己不需要它。”
“许个愿吧。”裴延把蛋糕推到周达非面前。他还把一楼的灯都关了,客厅里顿时暗了下来,世界的底色是月亮的,亮色则是蜡烛的。
周达非对这些事情都不太信,许愿要是有用他天天烧香拜佛祈祷裴延放他一马。
可当一个愿望过于强烈而现实又像开玩笑似的残忍时,人多多少少会寻求一些心理慰藉。
周达非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裴延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他放弃了奥涅金的话剧连夜从北京赶到上海。
在北京上高铁时,赵无眠去送他,跟他说,你一定会成为全中国最好的导演。
周达非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我只想成为一个导演。”
周达非没闭眼,呼的吹灭了蜡烛。
“我想成为一个导演。”他在心里默念。
蜡烛一灭屋内更暗了几分,风吹月色显得澄澈通透,几分寒凉。
“我想起了一句古诗。”裴延忽然说。
“灭烛怜光满。”周达非随意道,“我一直觉得这五个字的意境很美、很有想象力,并不逊色于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裴延点了下头,笑道,“愿望许好了?”
“差不多吧。”周达非说。
周达非生日之后没几天就是裴延要去北京录节目的日子。之前林浅予还发微信给周达非,问他会不会一起去。
周达非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自己不知道。
裴延不管去哪里都喜欢把周达非跟随身行李似的带着,但这次偏偏去的是北京。
裴延不想让周达非跟他一起去录制现场,因为这样会见到林浅予。
裴延也不想放周达非一个人在北京闲逛。因为这是周达非的老家,指不定一伸手就来了一堆狐朋狗友,比如赵无眠。
同时,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裴延也不好强行把周达非一个人锁在宾馆不让出门。
其实裴延可以不带周达非去,毕竟来回也就几天而已。
可他不想。
临出发前的几天,裴延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头疼。
终于,李秘书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电视台大楼里有个集咖啡厅酒吧餐厅于一体的四不像内部休息处,刷卡才能进。
当然,个别名人——比如裴延,刷脸也可以进。于是裴延打算录节目的时候让周达非在这儿等他。这个地方周达非只要出去就进不来了,于是实质上等同于哪儿也去不了。
没机会见到赵无眠,也来不及碰到林浅予。
很好。
裴延给李秘书记上了一功,直到此时才最终决定让周达非跟自己一起去北京。
“你收拾下东西,”晚餐时,裴延说,“明天跟我去北京。李秘书帮你一起买好票了。”
“明天就走了你今天才跟我说?”周达非随口吐槽。
“这次去的时间短,”裴延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东西要收拾。”
“.........”
刚刚不是你让我收拾东西?
《浅予会客厅》是一档现场直播的访谈类节目,每周六晚上八点播出。
它刚出的时候曾经在上午档播过,随着数据和舆论一片走好才挪到了黄金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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