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是,尽管里面男二的演员演得很好,但周达非总觉得男二原本是给沈醉写的,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沈醉没来演。
他的这种看法没什么站得住脚的依据,单纯源于一个死忠粉的直觉。
周达非怀着对夏儒森的敬仰和对沈醉的一丁点儿惋惜走出影厅,门口立着《失温》的易拉宝。
上面有一行醒目的大字:导演 裴延。
周达非忽然感觉有些...不好说。裴延作为一个人与周达非之间的羁绊已经基本断光,周达非有过的恨、蔑视和些微的感激在他搬出来前就已经消磨殆尽;
但裴延作为一个导演,却是让周达非感到陌生的。
周达非曾作为观众阴差阳错给裴延花过一张电影票钱,花完气得要死,觉得还不如拿那钱买个酱肘子喂狗,发誓这辈子不会再给裴延贡献一分钱的票房。
那是他最年少气盛不知事的年纪,目空一切轻狂得可怕。
他罔顾一切现实因素和障碍限制,以艺术和道德上双重的巅峰水准要求一个导演,并将不能达到者通通斥为竖子。
比如裴延。
后来,周达非稍微成熟了点。他慢慢认识到现实的不尽如人意和个人的种种身不由己,他开始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裴延的选择,并认识到裴延比目前的他优秀的地方。
可是,在裴延和周达非一切与艺术有关的相处中,私人关系的影响太大了。
无论是裴延给周达非讲课,抑或是周达非给裴延打工,一切都看起来很不正规,仿佛上一秒还在理性探讨学术问题,下一秒就会滚到床上去。
直到这一刻,周达非才发现,自己是有一点嫉妒裴延的。
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裴延拥有一切周达非想要拥有的能力和条件;
而周达非一面嫉妒裴延,一面又觉得他暴殄天物,觉得换成自己肯定能做得更好。
看完电影,周达非正准备回家,却收到了闫尤的微信。
闫尤:「呜呜呜呜呜呜呜」
闫尤:「大过年的我被表哥赶出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周大肥:「。。」
闫尤:「司机放假了,滴滴也打不到。。」
闫尤:「现在还得自己买机票回北京,还只买到了晚上的,,」
闫尤:「可怜.jpg」「可怜.jpg」
周大肥:「。。。」
闫尤:「自拍图片.jpg」
闫尤:「我好凄惨。万家团圆的日子,我和我的行李箱并肩站在街边冷风吹。」
周达非心情复杂。
他总觉得闫尤大年初一还没回北京并且被裴延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这件事,跟自己有点关系。
半小时后,离周达非直线距离不远的闫尤自己拖着行李箱来了。
闫少爷生平第一次坐地铁,没有公交卡也不知道App,差点连票都买不来。
“你跟我表哥为什么吵架啊。我想了好久,”刚在麦当劳坐下,闫尤就小声问,“不会是,不会是,因为,”
闫尤想起在横店时他的通风报信,担心周达非是因为这个生气,“因为我...”
“.........”
“跟你没关系。”周达非坐在对面,“原因很复杂,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三观不合。”
“.........”
“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闫尤忧愁地叹了口气,“我表哥最近看起来状态很差,我想劝他都没法开口。”
“你大过年的不回家呆在上海干嘛,”周达非不太想跟闫尤讨论裴延的事,“不是不敢跟裴延呆在一起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俩是因为我才闹掰的吗...”闫尤撇撇嘴,“看我表哥不回家我也不好意思自己走,谁想到他个没良心的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
闫尤别的没有,唯独钱多。他出资请周达非吃了顿麦当劳,完了还要逛商场。
闫尤看见这个也想买,看见那个也想要,完全不考虑性价比的问题。周达非觉得他就差把人傻钱多写在脸上,简直堪称专业韭菜二十年。
被闫尤拖着逛商场的时候,周达非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妈妈打来的。
周达非接通电话的时候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昨天是除夕,妈妈却没有给他打电话,微信也只回了几条。
一看就是有事要发生。
周达非忐忑地接通。
电话那头,妈妈先是问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估计是从燕名扬或者谭总那里听到了些什么。
周达非想了想,说自己确实拍了个短剧,但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又没有稳定工作了。
周妈妈沉默片刻,并没有多问。她嗯了一声,然后很淡定地说自己要离婚了。
周达非没有问妈妈做这个决定的心路历程,但他觉得这是他能听到的世界上最好的消息之一。
尽管考虑到周立群其人,想要成功离婚并不会很容易。
“我想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不离婚一直是为了你。”周妈妈声线轻柔,甚至有几分空灵,听起来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周达非没有说话。
“我希望你不要为此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当初是我决定把你生下来的,我必须要为你负责。”周妈妈说,“可是,现在由于周立群,你已经连家都不愿意回来了。”
周达非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他的目光在这间被闫尤硬拖进来的服装店里漫无目的地游移,前面的衣架挂着一排卫衣,上面印着醒目的一行英文:Dobby is Free!
“所以我想,可能你真的长大了。”周妈妈顿了顿,“我一直想让你过得更轻松如意一点,但我明白你最终选了你想走的路——尽管它看起来艰难而坎坷。”
“妈妈,”周达非打断了妈妈的话,“我不希望你离婚也是为了我。”
“不是。”周妈妈干净利落道,“我不离婚是为了你,可离婚不是。”
“你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年轻人,并且也不想要你爸爸的任何东西。我觉得我完成了我作为母亲的责任,我可以为自己做点决定了。”
周达非和妈妈的电话打了很长,挂完后他都还有点儿出神。
像是感觉不太真实。
“你怎么了?”闫尤拎着付完款的好几个大袋子,小心翼翼道。
“没什么,”周达非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我爸妈要离婚了。”
“……”
“……?”
从商场出来时已近傍晚,冬天白昼时间短,天有些黑了。
周达非却第一次在上海的冬天感到一丝朝气,觉得新年新气象。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又或许是因为闫尤确实有点傻,行李还多,周达非把闫尤送到了机场门口。
安检进去前,闫尤恋恋不舍地看着周达非,“你跟我表哥还有可能和好吗。”
“理论上,不太可能。”周达非说。
“那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吗。”闫尤可怜巴巴地说。
“我接下来会很忙。”周达非坦率道,“至于你…虽然你什么都不缺,一辈子混吃等死也能过得很好,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总是无所事事。”
“哪怕你不喜欢上学不想工作,也可以找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做。”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闫尤说。
周达非想了想,“你不是喜欢林浅予吗?”
“林浅予也跟你一样,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所以她尝试了很多领域,在每一个领域都竭尽全力。”
“你的家境给了你无限试错的机会。”周达非说,“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珍惜。”
闫尤抿了抿嘴,一个人拖着箱子和袋子进了安检通道。
周达非在机场门口站了三秒,转身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刚才被闫尤拖着逛的商场。
周达非思想浪漫,行为却很务实,很少会被情怀割韭菜。可不知怎的,他觉得在今年、今天见到那件“Dobby is Free”很有纪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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