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父不是个东西,家暴,窝里横。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整天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喝了酒、赌输钱就回来打骂……
“要不是你们这两个拖油瓶,老子早飞黄腾达了!”
这是他每次喝醉酒,猩红着眼睛打人时的惯有台词。
好像在遇到这“两个拖油瓶”之前浑浑噩噩的人生,根本不存在一样。
“妈,你离婚吧!”
林扬扬清楚地记得,说这话的时候,他才八岁。
后来妈妈就真的离了婚,逃命一样逃离了原来的城市。
离婚证拿到手的当天,娘儿俩都狠狠松了口气。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有浑身酒臭味的人挥舞着拳头打人了。
林妈妈很能干,一人带着孩子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几年后,咬着牙买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
从那天起,母子俩才算正式安了家。
后来林扬扬考上清江市最有名的公立高中,清江一高,那年冬天发了年终奖后,林妈妈就带着他去心心念念的云南旅游。
在那里,他们认识了当时还是民宿老板的刘叔叔。
刘叔叔也是外地做生意的离异男人,慢慢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后,一直很照顾,还带着他们四处观光,少走了很多冤枉路……
再后来,刘叔叔就暂时把客栈交给别人打理,又拿出几十万来,换了现在的大房子。
这里地段好,环境佳,距离林扬扬要上学的一高也近。
“孩子转过年来就要升高三了,可不能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路上……”
林扬扬偷听到他和妈妈说这话时,眼眶微微有点涨。
他的生父曾经偷了他的学费去赌博。
而现在,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却在担心他花太多时间上学,会很累。
那次之后,林扬扬突然就明白了。
其实亲生的未必亲,重组的,也未必就不好。
“嗯?”一阵久违的香气打断了他的回忆。
林扬扬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廖记餐馆。
他听过这个名字,从去年开始就很火。
听说里面的东西很好吃,只是他没吃过。
一来以前的房子刚好是反方向,二来,有点贵。
他的双腿好像突然有了自我意识,自动往那边走了两步。
啊,他记起来了,是破酥包的香味。
当时刘叔叔招待他们的第一餐,就是破酥包。
清江市也有人会卖这个么?
闻起来,很正宗的感觉。
店员很热情,林扬扬稀里糊涂就被迎进去。
好香。
进到店里之后,香味越加浓郁,暖暖的,湿湿的,打着圈儿往鼻孔里钻。
“是破酥包吗?”他问店员。
“是的,客人您鼻子真尖,”店员笑道,“一般人闻不出来呢。这是咱家的特早,有咸甜两种口味,您要来几个吗?”
林扬扬下意识问道:“什么是特早?”
咸甜口他是知道的。
咸口是鲜肉配着冬菇冬笋,甜口一般是白糖火腿。
就是不知道这家店的真实口感怎么样。
林扬扬默默地想着。
店员笑道:“就是特色早餐的意思。我们店里除了固定食谱外,老板每天都会放几道比较特殊的美食,具体是什么,只有当天吃到才知道……”
这老板还挺懂吊人胃口的……
林扬扬心道,这不就跟拆盲盒一个道理吗?
他本能地摸了摸口袋。
那里面的钱包里,放着刘叔叔刚给的几百块钱。
这几天,他隐约发现了一个,一个在以前的他看来,会觉得匪夷所思的真相:
真的会有长辈,因为小孩子太懂事觉得难过。
之前那几天,他一直都不太好意思要刘叔叔给的钱和礼物,可每次对方都很失落。
今天,他大着胆子要了,对方果然欢天喜地起来。
好像,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林扬扬有些迷茫。
以前爸爸不总是骂自己败家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又要钱?老子挣点钱容易吗?全让你这个王八羔子霍霍了……没有!”
于是,他慢慢学会了忍耐。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可以不用忍耐的。
未成年人有权利任性!
你还是孩子,所以就是要父母供养!
林扬扬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
“我可以打包吗?”
如今廖记餐馆里每天早上的固定早餐,廖初已经不用亲自来了。
甚至就连午饭和晚饭里面,一些比较简单易做的菜肴,可也以委托给帮厨们。
包子蒸完后,廖初的工作基本就结束了。
他出来跟余渝和果果说着闲话,偶尔还观察下客人们。
如果有什么比较稀有的情绪,就过去收一下感情果。
今天的破酥包卖的很不错。
只是很多人都不太认识,还在小声嘟囔为啥这包子这么丑……
所以一旦有人认出,大家还都挺高兴的。
简直就像闯关游戏里的NPC 一样。
“老板,”一个服务员兴冲冲走过来,“那边有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儿,鼻子好灵啊,刚进门就闻出是破酥包了。”
余渝正跟果果做统计呢。
能叫出破酥包名字的,就画一朵小花。
到现在为止,画纸上的小花园还没填满。
听了这话,一大一小对视一眼,轻轻击了下掌,又美滋滋地添了一朵。
廖初扬了扬眉毛,“为什么这朵只有四瓣?”
果果歪着脑袋,很认真地说:“为什么一定要五瓣呢?”
廖初哑然。
是呀,为什么一定要五瓣呢?
自然界也有四瓣的花呀。
小姑娘晃着腿儿,继续道:“有的花花比较勤劳,就多长几片,可也有的花花想睡懒觉呀!所以就只开四瓣啦。”
廖初和余渝前一秒还在感慨这孩子观察如此细致入微,后一秒,就被小姑娘的歪理搞破功。
两人整齐地捏了捏眉心。
果然小朋友的思考角度跟成年人完全不一样!
廖初顺着服务生说的方向看了眼,意外发现了点很不常见的东西。
他站起身来,拍拍余渝的肩膀:
教导孩子的事,交给你了。
余渝:“……等会儿,你说今天做什么点心来着?”
廖初笑得意味深长,“爱。”
余渝愣了下,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他本能地看了果果一眼:
孩子还在呢!
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在干什么!
廖初忍笑,“我是说,点心的名字叫爱。”
这几天他琢磨了一款新糕点。
是通过改良乳酪蛋糕后得来的。
里面加入从某位老师身上获取的特殊感情果,吃起来,会有种被爱的感觉。
亲情友情爱情,其本质都是爱。
林扬扬来的蛮巧,他打包完后,破酥包只剩下一只。
廖初亲自过去送的。
“最后一只,算赠送的福利。”
少年认出他,有点无措地起身道谢。
“谢谢老板。”
之前他看过纪录片了,好像这位老板还挺牛的。
没想到还挺和气。
接着递牛皮纸袋的动作,廖初顺利从他身上摘取了三枚感情果。
三枚。
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一般来说,人的心情越平静,情绪的浓度也就越低。
像眼前这个孩子这种状态,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一枚。
多不过两枚。
显然,这是个内心极度压抑,极度早熟的孩子。
看似平静,实则内心丰富,好似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汹涌。
这果子的味道也很独特:
酸,涩,苦,可若再细细感受时,又能体会到中间夹杂的丝丝缕缕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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