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还觉得我不会说话、品德败坏、音乐弹得稀烂呢。”
“谁这么没眼光?”钟应震惊了。
厉劲秋被他单纯无辜的问题梗在半路。
说是钟应吧,但钟应从来不是这样的说法。
只是觉得他和楚慕那种抽烟喝酒、说话气人、琵琶指法差劲的家伙,“很像”!
厉劲秋心情复杂,撇了撇嘴,委婉暗示,“反正,有的人。”
钟应必须要为厉劲秋认真辩解,他说:“那是他们不懂。你的音乐、你的旋律,都能说明你的品性,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更加赤诚直白、心胸坦荡。”
厉劲秋不好意思的露出灿烂笑容,止不住笑。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吧。”
“有。”钟应很肯定。
酒店简陋的小会客厅,成为了四人碰头的绝佳地方。
樊成云笑容满面,“厉先生,您真是一位大好人。”
方兰格外感激,“想不到我们能得到您的帮助,这下就不用为演出场地发愁了。”
钟应的夸奖之后,厉劲秋面对了两位长辈的真诚称赞。
他正襟危坐,不敢半分懒散怠慢。
“我听钟应说了冯先生和柏先生的事情,我认为现在,应该需要更多关于他们的乐谱、视频、录音。”
厉劲秋前所未有的郑重,“单纯的音乐,确实不可能打动固执的人。所以,我们应当把这场演出,当成对冯先生信念的宣扬。”
演奏与宣扬是两回事。
在座的音乐人,参加过无数的宣讲会,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樊成云闻言,说道:“那我们联系一下院长,让他把学院以前举办的纪念音乐会录像传过来。”
“还有手稿、照片……”
方兰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叫学生们帮我去找,他们还给辉声录过课程!师公好像也有一份教学的录像。”
有了厉劲秋的启发,一潭死水的曲目挑选,变得充满生机。
这场专门为贺缘声准备的音乐会,不再是单纯的音乐表演,而是一场全面回溯冯元庆、柏辉声生前遗志的纪念。
这样的纪念,急不来。
厉劲秋大约提了提需要涉及的东西,他们立刻就能想到找谁帮忙。
即使中国与美国远隔万里,也有电脑、快递、视频通话能够解决他们的烦恼。
一切都在准备阶段,厉劲秋脑海有了大致的构想,却没法马上敲定。
他舒展双臂,坐在床上,一边思考一边询问:“你说,这次的主题是定在冯先生对美好未来的期望,还是定在冯先生、柏先生对希声回国的强烈期盼……”
他话音没落,就听到了钟应那边传来的温柔女音。
“小应,你们还要什么东西,给我说,我去找。”
那道声音成熟、内敛,厉劲秋好像在哪里听过。
于是,他好奇伸头去看钟应在和谁聊天,结果他的影子刚进入画面,就传来一声炸响!
“哥,你怎么在美国?!”
厉劲秋彻底从床上翻下来,意外的发现周俊彤跟絮姐挤在电脑屏幕前。
“你怎么在樊林?”
他对老妹的行径格外不满,抬手一看时间,“都晚上十一点了,还不回家?”
两兄妹隔着电脑视频通话面面相觑。
周俊彤义正辞严,“我要帮絮姐的忙,要帮小应的忙,今晚就睡她这儿了。怎么,不行?”
女孩子的友谊,就是牵手厕所、大被同眠。
厉劲秋一脸“无法理解”“你真麻烦”“没事找事”的鄙夷神情,周俊彤不需要他说话都能自行领悟。
周俊彤顿时怒火上头,瞪大眼睛扬声质问:“那你呢!”
厉劲秋嗤笑一声,言简意赅,“我钱多。”
“……”
能一声不响跑到美国,确实是钱多烧得慌。
第42章
周俊彤立刻告状, 说道:“絮姐你看,我说我哥就是这种混蛋吧。说话能气死人!”
絮姐哈哈大笑,显然已经听过这种话无数次。
她还没表示赞同, 厉劲秋就皱起眉。
“不要诋毁我啊。”他警告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
“这算什么诋毁?”周俊彤毫不畏惧,“我只是实话实话。对吧, 小应。”
钟应忍不住笑, 他感受到周俊彤强烈需要认可的心情。但他跟絮姐一样,哈哈哈的看两兄妹互相拆台,绝不表态。
四个年轻人通过视频通话聚集在一起,就不可能安安静静。
有周俊彤和厉劲秋隔空吵架,钟应浑身的悲伤痛苦,都散在了叽叽喳喳的争辩里。
“别到处找认同。”
厉劲秋乜了周俊彤一眼,看钟应笑得开心, 决定放过自己妹妹一马。
可他双手环抱, 摆出大人嫌弃小孩儿碍事的态度,直接要求,“都这么晚了,快去睡觉, 不要给我们添乱, 我们在谈正事。”
周俊彤一听, 整个人都挤在电脑前, 霸占屏幕。
“我也在谈正事, 我也可以帮忙。”
她强烈抗议, “明天我和絮姐就要去清泠湖学院,帮方老师找资料联系学生。我可比你跑去美国, 打扰小应休息有用多了。”
厉劲秋眉目一挑, 正要讽刺妹妹牌拖油瓶有什么资格说自己, 却被钟应笑着打断了话头。
“秋哥也在帮我。”
钟应很给厉劲秋面子,他马上提出了厉劲秋之前问询,寻求群策群力,“你们还不急着休息的话,就帮我们一起想想音乐会的主题吧。”
钟应抛出了音乐会主题,终于平复了两兄妹的针锋相对互相抬杠。
一场隔空会议,终于有了确定的讨论话题。
年轻人都安静下来,听钟应缓缓复述着师父和方兰的意思,还有冯元庆和柏辉声的过去。
美国的中午,正是中国的深夜。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周俊彤,神色悲伤。
她听到失去联络的故事,重新恢复了声音,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却等到了一片漆黑。
健康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出失明的灾难。
周俊彤脸色苍白凝重,在安静的夜晚问道:“……冯老师的人生,从此就是一片黑暗了吗?”
“不是黑暗,应该是什么都没有。”
厉劲秋坐在钟应旁边,讲述着自己听说的理论,“他们说,我们闭上眼睛再睁开其中一只眼,剩下的那片空洞虚无,才是盲人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没有黑,没有白,没有光,只能依靠着听觉、触觉、嗅觉去想象一个残缺不全的世界。
“可是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冯先生的音乐依然五彩斑斓、万紫千红,拥有春天。”
钟应手边没有二胡,但他能够清晰回忆起琴弓拉动银弦的声响,还有冯元庆作出的曲子。
“他在失明之后,仍旧创作了许多乐曲,那首《万家春色》流传至今,一直是歌颂春天、歌颂美好祖国、歌颂合家团聚的名曲,广受欢迎。”
周俊彤没有听过《万家春色》,便抬手搜索,直接播放了出来。
旋律伴随着二胡,静谧流淌在安宁的夜晚,她却一脸震惊错愕。
“是这首曲子!我听过这首曲子!”
她学着小提琴、钢琴长大,对民乐的了解平平。
但是像《万家春色》这样,旋律一起,她都能跟着哼唱的乐曲,绝对不多。
它出现在无数风光如画的宣传片里,更出现网络视频的背景音里。
当它一响,任何人的脑海都会浮现出青山绿水、红花落叶。
一幅欣欣向荣的美景,成为了这首曲子刻写在听众灵魂里的记忆。
周俊彤惊讶的说:“盲人怎么可能、不,我是说这怎么可能是冯老师创作的乐曲,它听起来……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悲伤!”
她的话,等同于在场所有年轻人的想法。
他们都清楚音乐的创作就像诗词,往往执着于抒发创作者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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