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粟咽下多余的问题,默默解开安全带下车搬器材。邵峙行掏出录音笔别在上衣口袋,随手拿起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下车朝道路中间的灵台走去。
织毛衣的中年女人警惕地抬起头,看到邵峙行的身影。她站起身,护在女儿的照片前,她以为邵峙行是保安或者城管,前来说服她撤掉照片和花圈。
“我叫邵峙行,是一名记者。”邵峙行侧身,露出戴太阳帽在路旁摆弄拍摄机器的金粟,“这是我们公司的摄像师。”
“我看到您女儿坠楼的新闻,特地来采访您。”邵峙行说,“如果您愿意,我们会努力将您的声音散播到大江南北,让全国人知晓您的诉求。”
女人听罢,略有意动,她问:“你真是记者?”
“这是我的记者证。”邵峙行掏出一张证件,“您可以在网上查到我的身份。”
女人翻来覆去地看记者证,她特意看了眼厚重宽大的摄影设备,问:“你们在录像吗?”
邵峙行回头示意金粟,金粟比了个大拇指,邵峙行说:“开机了。”
女人神色激动,她身子一矮面对邵峙行跪下:“谢谢你,求你帮帮我。”
邵峙行吓了一跳,他往右边错半步,躲开女人的跪拜:“有话您站起来说,我只是一个小记者,不是警察。”
女人根本不是跪邵峙行,她调整姿势,面对镜头,满面凄怆悲苦:“我可怜的女儿啊——”尾音一拖三转,“我女儿是被谋杀的!她绝对不可能自杀,她还那么小,她说长大了要当医生治病救人,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是我的心肝宝贝……”
金粟看向邵峙行,邵峙行示意金粟继续录像,他站在女人身旁,心底升起几分复杂的情绪。邵峙行几乎可以预料到这段录像放出来引发的舆论倾向,女人固然可怜,但可怜并不能激发大众的愤怒,反倒会助长挑刺儿的反感论调。
人本性慕强,网民表现得更加明显。人们喜欢冷静、理性、少言寡语的求助者,女人的撒泼打滚一开始就令人失去好感。网络言论类似于村口吵架,不一样在于,村口吵架比声大,谁喊得响谁有理,网络言论风云变幻,复杂诡谲,一个安静讲理、自控力强的求助者更容易获得怜悯和同情。
求助者的境况已然十分艰难,网络的苛责让求助的道路愈发崎岖坎坷。
等待女人宣泄完情绪,邵峙行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怎么样?”
女人抹一把眼泪,坐回小马扎,她摇头:“我在这陪着阿娴,哪儿也不去。”
第88章 单人会谈
“你叫什么?”
“齐孟杰。”
邢泱敲打键盘,眼睛盯着屏幕:“描述一下6月14日发生了什么。”
齐孟杰是齐家的边缘子弟,齐家和谢家权力地位不相上下,齐孟杰和赵翼在小团体里都拥有不小的话语权。
齐孟杰不满地说:“喂,你又不是警察。”
“你想让我叫警察来吗?”邢泱问。
齐孟杰瞪着邢泱,半晌,不情不愿地开口:“那天我们七个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去KTV玩。”
“赵翼有VIP金卡,我们开了个豪华包间,曹贺搬来一箱烧刀子,他说烈酒喝着够劲儿。”齐孟杰回忆,“我、乔文、曹贺坐在一起玩斗地主,赵翼唱歌,池易成和叶昆拼酒,林子尧最后来的,他多喝三杯酒赔罪。”
“赵翼把声音开得特别大,我都快被他吵聋了。”齐孟杰抱怨,“我喊他小声一点,他不听,曹贺说赵翼最近失恋,心情不好。”
“我们一直在打牌,什么都不知道。”齐孟杰摊手。
轮到赵翼的单人会谈,邢泱问:“你最近失恋?”
“哪个王八羔子说的。”赵翼说,“我没失恋,不对,我就没谈过,哪来的失恋。”他揉揉脸颊,“我那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妈。”
“我妈想方设法想让我改姓谢,谁稀罕姓谢。”赵翼说,“我跟我妈吵了一架跑出来散心。齐孟杰他们打个牌吵吵嚷嚷烦死了。”
“我记得乔文、叶昆和池易成三个人出去过一次,回来时候浑身带着烟味。”赵翼说,“不过整个KTV都是烟味,这倒不算什么。”
“林子尧最后来的。”邢泱说,“你知道他迟到的原因吗?”
“我猜他是因为家里的事。”赵翼说,“林子尧的堂哥林生柏最近复婚,他在家陪他堂哥。林子尧这人别看性格冷冷淡淡,非常崇拜他堂哥,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昆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吊儿郎当地说:“问吧。”
“你和宗政乔文、池易成中途一起出去过。”邢泱说,“去做什么?”
“我去撒尿,乔文和易成说去买烟。”叶昆说,“我出厕所回来遇到乔文,乔文拿着一瓶酒朝外面走,我问他干什么去。。”
“他说池易成心情不好,他陪池易成喝两杯。”叶昆说,“我八卦嘛,问他池易成为啥心情不好,是不是马子被人抢了。”
“乔文说他也不知道。”叶昆神秘地笑,“乔文说池易成喜欢男人。”
邢泱表情平静:“然后呢?”
“我跟乔文一起去买烟,乔文给池易成打电话,池易成说他的车停的位置不对,在外面挪车。”叶昆说,“我就和乔文蹲在楼道里一边抽烟一边等池易成。”
单聊时间,池易成。
“是的,我在外面挪车。”池易成说,“你不信可以去调监控记录。”
“宗政乔文脑子有病,他跟我告白,我没答应,他就跟谁都说我喜欢男人。”池易成愤恨地说,“我早晚把那孙子的几把打断。”
“叶昆喜欢宗政乔文,不然他为什么跟宗政乔文蹲楼道里抽烟。”池易成说,“他们说没见到我,我还说没见过他们嘞。我挪个车的功夫,十几分钟不到,回来在前台买烟遇到曹贺。曹贺说宗政乔文不在,凑不齐斗地主,出来买个烟。”
“曹贺、齐孟杰、宗政乔文原先一起打斗地主。”邢泱说,“之后宗政乔文和叶昆在楼道里抽烟,你和曹贺碰面,齐孟杰呢?”
“你问我,我问谁。”池易成耸肩。
曹贺进门落座,问邢泱:“这儿能抽烟吗?”
“不能。”邢泱说。
“好吧。”曹贺遗憾地叹气。
“你去前台买烟遇到池易成?”邢泱问。
“是的,乔文不在,齐孟杰跟赵翼抢话筒,我出来买烟。”曹贺说,“我出门的时候先碰到叶昆,他一身烟味儿。”
“叶昆一个人?”邢泱问。
“嗯,叶昆拿着湿巾出去,说乔文喝多吐了一身。”曹贺说,“我笑乔文酒量太浅,叶昆没说话。”
邢泱皱起眉毛,他问:“赵翼呢?”
“赵翼一直在鬼哭狼嚎。”曹贺说,“他嗓子好,持续不断地摧残我们。要不是他唱得太难听,我们至于一个接一个跑出来躲清静吗。”
宗政乔文眼下青黑,坐在邢泱对面不停地揉眼睛。
“你那天喝多了?”邢泱问。
“池易成挪车回来,从车里拿了两瓶红酒,我这有一瓶白酒,我们掺着喝来着。”宗政乔文说,“赵翼唱歌太难听,我们都不想回去。”
“你们在哪儿喝?”邢泱问。
“消防走廊。”宗政乔文说,“我酒量浅,喝醉之后就断片了。”
“一个私人问题。”邢泱问,“你喜欢池易成?”
宗政乔文愣住,他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放屁,老子图他什么?图他嘴巴贱还是图他脑子有问题?”
邢泱抬头,仔细分辨宗政乔文眼中闪烁的情绪,可惜并没有分析出什么信息,他说:“你喝多后,怎么回家的?”
“曹贺送我回去的吧。”宗政乔文捏捏鼻梁,“曹贺做事周到,八面玲珑,心思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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