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泱想起来了,邵峙行,前阵子闹得沸反盈天的津大学生跳楼、山东临沂清心修身学院电击纠正同性恋的独家新闻,邵峙行是主笔。因为这事,翻云工作室接到来自多方大量压消息的需求,宗政茜一概拒绝。当时他姐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虽然我们做的是丧良心的生意,但还没到畜生的层面,不能做。”
趁着清闲,邢泱追了一周的报道,心里暗想这小记者头真铁,一路追到山东临沂不说,连卧底调查的录音都拿到了,狠狠打了个警察局一个耳光。他觉得好笑,又感到佩服,跟千星资讯的老板吃饭时提了一嘴,“我觉得那个小记者胆子大,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下。”
原来就是他啊,邢泱转头看邵峙行,摸出一根烟:“抽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操纵
邵峙行接过烟,邢泱帮他点上,邵峙行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
邢泱纳闷地看他:“你不会抽?”
邵峙行咳得眼泪流出来,局促地点头:“不、咳咳咳、不太会。”
“……”邢泱从他嘴里拿过烟,摁灭丢进垃圾桶,“不会抽别抽,这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邵峙行抹掉眼角的泪,低头不说话。
邢泱上下打量他,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背带:“你还是做记者?”
“嗯。”邵峙行说,“换了领域,做娱记。”
“呦,同行。”实际是冤家对头,公关和记者的关系,就像矛和盾,一方唱戏一方拆台,有时针锋相对有时狼狈为奸,反正微妙得紧。邢泱瞥一眼邵峙行,暗自嘀咕萌新小记者傻不愣登的,入这行不知道要被坑几个跟头。
邵峙行看向喜庆的白事丧乐队,问:“你是林一哲的朋友?”
“差不多。”邢泱不会傻乎乎的告诉记者自己是林一哲的公关,他挥手,“我有事,先走了。”
“哦好,下次见。”邵峙行说。
邢泱重新走入雨中,邵峙行小跑几步追上他:“你拿着伞。”
“你拿着,我不怕淋。”邢泱看向邵峙行怀里的单反相机,“这玩意儿精贵,小心别进水了。”他推开邵峙行的手,吹着口哨离开。
邵峙行举着伞站在原地看邢泱施施然的背影,眼中满是困惑。来之前他打听过邢泱的名声,说实话,“不好”都是抬举邢泱了,不用脏字没办法恰当的评价邢泱这个人,“王八蛋”“混账”“背信弃义”“翻脸不认人”“世纪人渣”,邢泱在中文领域众人集思广益骂街这一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
邵峙行知道邢泱是公关,而且是翻云工作室的王牌公关,没有他接不了的案子,只要他答应办事,下一个爆红的准是你。优秀的业务能力对应的是几乎不存在的道德底线,见过邢泱的人没有一个认为邢泱拥有“道德”这玩意儿,仿佛把邢泱和道德两个名词放一起是语法严令禁止的事。
外界把邢泱传得过于可怕,导致邵峙行多次怀疑邢泱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以及他该如何道谢,可接触一遭,邢泱似乎没那么……令人讨厌?甚至有点善良。
邢泱并不知道刚刚遇到的萌新小记者脑子里转悠的评价,不然他非得把邵峙行的相机丢山脚下去,再让邵峙行把自己兜里的一盒烟吃了。
邢泱年纪不大,大学毕业两年,二十四岁,但他已经是相当老练的公关人了。大三起便在翻云工作室实习,至今已有四年的工作经验,其中有两年的实操经验,他经手的案子十有九红,剩下一个就算不红也能四平八稳地落地不翻车,当真应了工作室的名字——翻云覆雨。
回到今天的主角林一哲身上,邢泱说让范珊珊告诉林一哲自己的计划,哪知范珊珊没来得及告诉,林一哲就跑来找邢泱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林一哲问。
“我找了几个托假扮你继母的朋友。”邢泱说,“等会儿他们会刁难你,让你下跪给你继母磕头,你别跪就行了。”
林一哲怔愣地看了邢泱半天,憋出来一句话:“这合法吗?”
“大哥,你瞅瞅咱们在哪。”邢泱摁亮手机展示给林一哲看,“这穷山沟里都没有信号,法律管得着咱吗?况且你没偷没抢的,不下跪碍着谁了?”
其实是有信号的,一格信号勉强支撑,不然宗政茜怎么给邢泱打来查岗的电话。邢泱继续说:“你弟有跟你争房子的想法,他肯定要搞你,正好帮我分担了一部分工作。”
“我不在乎我爸送给小三的那套房子。”林一哲说。
邢泱并不在意林一哲的意见,他拍手:“哎对,就这个态度。到时候你面对镜头的时候,下巴再往上抬点,眼神傲慢一点,对,争取把所有人气死。”
“……”林一哲闭上嘴巴,他想博取邢泱的好感,奈何邢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邢泱说:“等会儿进灵堂你尽量不要说话,就算说话也要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绷着脸,绷住了,用你木头杆儿似的演技,给我表演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番语重心长夹杂嘲讽的叮嘱,刺儿得林一哲难受极了。
“我演技真那么差吗?”林一哲问。
邢泱哽住,咂摸半晌,说:“首先,我们评价一件东西得先有,再评价,你说对吧?”
林一哲:“……”
邢泱交代完,看一眼手机,急匆匆地说:“我出去打个电话,珊珊姐陪你聊会儿天。”
范珊珊走进来温言安抚林一哲被邢泱扎得稀巴烂的心脏,邢泱头也不回地蹿出去打电话:“钱哥,人到位了吗?”
“到位了,刚到。”钱顺成抱怨道,“你这什么破地儿啊,忒难找了,好家伙这雾大的,我以为开天庭去了。”
“赶紧的,马上棺材抬灵堂了。”邢泱催促,“演得不好下回不找你。”
“哪能呢,保证完成任务。”钱顺成说,“挂了啊,换衣服。”
邢泱放下手机,盘算着林一哲的便宜弟弟能搞出点什么事。他来回踱步,好不容易产生一丁点头绪,骤然响起的唢呐声和磨镲声把邢泱吓一跳。
林一哲的继母出身贫寒,胃癌晚期躺床上快死的时候,拉着林一哲的父亲一定要叶落归根。问题是您这叶子飘得也太远了,从北京一路归根到云南某个没信号的穷山沟里,真身上演了一部山沟里飞出个金麻雀。
眼见众人抬着棺材往灵堂走,邢泱赶紧示意林一哲跟上大部队。迈过灵堂的门槛,一个满脸皱纹仿若古树成精的老太太操着一口云南土话,邢泱听不大懂,环顾四周看来宾中有没有自己认识的。
邢泱认脸一绝,只要他见过的人,不仅名字和脸对得上号,还能准确地叫出来,让人感到十分亲切。林一哲的弟弟,林一哲的父亲,林一哲继母的兄弟姐妹,邢泱在心里默默数着,还有几个记者——等等,千浪娱乐、飞狐娱乐?邢泱打个响指,说曹操,曹操到。
这种大山沟里唢呐伴着跳大神的葬礼,若不是有人报信,一线城市的娱记们怎么可能屈尊过来报道。这场戏如果林一哲演得不精彩些,真是辜负了这群记者的期待。
范珊珊站在林一哲背后五步,不经意间与灵堂柱子旁的邢泱对视。范珊珊咬了咬后槽牙,邢泱那双深绿色猫儿般的眼珠滴溜溜转,铁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邢泱是混血儿,至于混的究竟是哪国的血,没人知道,邢泱自己也不知道。深绿色的眼珠非常具有欺骗性,范珊珊初见邢泱那会儿,邢泱尚且十七岁。水灵灵的少年身姿挺拔,像棵旺盛生长的竹笋,混血的面容漂亮得仿若精灵,眉骨立体,鼻梁高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翻云工作室本就是一群年轻女性,年纪最大的是邢泱的姐姐宗政茜。十七岁的少年把一整个工作室哄得心花怒放,相处不到半个月,各位姐姐恍然发觉,什么小精灵,这就是个披着精灵皮的大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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