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峙行听出了对方的敷衍,挪动脚步跟着人群下车换线,说:“你要挂了吗?”
“你才挂了呢,我活得好好的。”邢泱没好气地说。
“……我说你要挂电话了吗?”邵峙行好脾气地解释。
“我快到目的地了,你呢?”邢泱问。
“我换五号线。”邵峙行说,“你不方便就撂电话吧。”
“我这几天比较忙,你要是没人说话,就给我发微信,我闲下来会看的。”邢泱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多么的温和柔软,“我的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邵峙行反驳道,然后应下邢泱的前一句叮嘱,“好。”
邢泱眯着眼睛笑,如果邵峙行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把邵峙行亲到喘不过气。
“我挂电话啦。”邢泱说。
“唔。”邵峙行不情不愿地说。
“跟我说再见。”邢泱说。
“再见。”邵峙行站在地铁车厢,单手拉吊环。
邢泱说:“亲我一下。”
“……”邵峙行左看右看,周围人挤人,大家都低头看手机,没人注意到他在干什么。于是他低头,脸埋进手肘,露出绯红的耳尖,嘴巴贴近手机底部的话筒,小声发出气音,“啾。”
邢泱只觉得心脏被击中了,他靠边停车,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勉强维持游刃有余的声线:“好乖,周末见。”
“周末见。”邵峙行说。
放下手机,邢泱拍了下方向盘,白色的普拉多发出一声长鸣
第33章 谎言
“杨女士,您好,我是邢泱。”邢泱面朝一位头部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性说,“我是翻云工作室的公关。”
“我知道你。”仿若木乃伊的女性发出沉闷的声音,“实在不好意思,我目前的情况不太适合见客,请您谅解。”
“杨女士客气。”邢泱随手拽个椅子坐下,电脑打开放在大腿上,“需要等朱女士吗?”
“不用,我跟丛萱说过了。”杨韵甜说,“我年纪大,经历过许多事情,你们这些小年轻骗不住我。”
邢泱说:“那就开始吧。”他打开朱丛萱发来的资料,上面一项一项详细列举杨韵甜的生平事迹,以及杨韵甜的家族谱系。
“我看您之前拍过几部武侠剧。”邢泱说,“打戏您是亲自上还是使用替身?”
“2010年往后拍的打戏都是替身。”杨韵甜说,“我体力跟不上,柔韧度也不比年轻时候。”
邢泱划掉【打戏导致头部受伤引发后遗症】这一项,说:“您知道这两天许多明星演员整容暴雷事件吗?”
“知道,我一直关注这件事。”杨韵甜叹气,“如果不是他们纷纷出事,我也不会花钱请你们来帮我。我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从这些事中摘出来,我蒙面上飞机,那些记者肯定会猜测我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整坏了。”
“而我的人设一直是天生丽质、冻龄女神。”杨韵甜苦笑,“哪有什么神仙眷顾,只是我过分追求外表的青春靓丽。卸掉精致的妆容,露出的是整容也挽救不了的苍老面容。”
但杨韵甜不想让外界知道自己仍在持续不断的整容,承认整容代表承认自己并非天生丽质,这意味着舆论全盘翻转,赞美的鲜花变成恶毒的中伤,更重要的是工作机会的减少。常年的奢侈生活受不了收入断崖式下降的打击,杨韵甜必须将谎言维持下去,并且要自信无比、光鲜亮丽地证明自己青春永驻。
邢泱面无表情地敲打键盘:“你的丈夫有多爱你?”
杨韵甜愣住:“这跟我丈夫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邢泱说,“他是否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当然愿意。”杨韵甜说。
邢泱停下打字的双手,抬头看向杨韵甜,追问道:“真的吗?”
杨韵甜沉默片刻,说:“……我们在走协议离婚的流程。”
“原因?”邢泱问。
“我没办法生孩子。”杨韵甜说,“经过多年的药物注射,我的身体已经不具备怀孕的能力了。”
杨韵甜三年前结婚,在此之前,她谈过几次恋爱,都无疾而终。她以为现在的丈夫是她人生的归宿,她会和他携手并肩走到生命的尽头,然而理想敌不过繁衍的诱惑,丈夫拿出准备已久的离婚协议,选择不拿一分钱地离开她的生活。
“你恨他吗?”邢泱问。
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安静得让邢泱以为杨韵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杨韵甜开口:“不恨。”
如何恨呢?他和她一同度过整整三年,一起下厨做饭,一起窝在沙发看电影,一起散步遛狗,他们有无数美好的回忆,就连放手他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即便结局不美好,但对杨韵甜来说,他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邢泱垮下肩膀,有些沮丧地划掉【家暴导致头部受伤】的建议。邢泱不是个有良心的人,他是完完全全的结果导向,能否能够快速解决问题,达到成本最小化、效益最大化。他不在乎是否冤枉了一个无辜的普通人,他只关心当下、现在、这一刻的出路在哪里。
如果杨韵甜拥有一位足够爱她的丈夫,邢泱会建议她的丈夫出来顶缸。将她的丈夫推向前台,面对群星般的闪光灯陈述他家暴杨韵甜的过程,详细的、情绪饱满的、佯装真实的家暴过程。
如果杨韵甜恨她的丈夫,邢泱会建议她开一场发布会。到时候鬣狗般的娱记们济济一堂,兴奋地聆听杨韵甜垂泪卖惨,栩栩如生地还原丈夫殴打她的场景。
但杨韵甜灵巧地避开了两个可以采取措施的选项,这就让邢泱有些苦恼了。
“说说你的成长经历吧,从你小时候开始说。”邢泱说,“你记得你上小学时候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那段经历有什么用处。”杨韵甜说。
“我需要启发。”邢泱说,“漫无目的的描述能激起我的灵感。”
“我从我的父母开始讲起吧。”杨韵甜说,“我爸爸是英语老师,我妈不识字。我爸癌症去世,剩下我妈妈一个人在家,她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平时无聊没事做就坐在阳台上自己跟自己下跳棋。”
邢泱耐心地听着,时光随杨韵甜慢悠悠的讲述肆意流淌。
杨韵甜说了很多很多,从小时候的经历讲到工作,她毫无中心主题地说着,语气温和,带着一种沉沉的暮气。邢泱偶尔敲打键盘,更多时候是托着下巴听杨韵甜讲故事。
邢泱太久没有静下心来听一个人完整而漫长的生活经历,一瞬间他感受到的是极致的震撼。一个人、五十年,能遇到如此庞杂各式各样的事情,像一本毫无章法的画册,上面密密麻麻布满蝇头小字和扭曲的铅笔线条。
“……我三叔有白癜风,他五十五岁确诊皮肤癌,六十二岁去世。”杨韵甜说,“我爸在我三叔走后两年就走了,他是食道癌,后期吃不下饭,只能插胃管。我时常想,我不需要活到六十岁,死在最美好的年龄就足够。然而我还是一直活到五十二岁。”
白癜风?
邢泱脑中闪过一簇灵感,快得像闪电,嗖得飞过去,不见踪影。
“等等。”邢泱说,“除了你三叔,你还有其他亲戚患白癜风吗?”
突然被打断,杨韵甜愣了下,这是邢泱第一次出声,杨韵甜说:“是的,怎么了?”
“稍等。”邢泱快速敲打键盘,查阅白癜风发病原因和病理症状。
电脑屏幕右上角显示时间,凌晨两点半。
网页变幻,标签拥挤排列,邢泱摸出手机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他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出房间,“喂,您好,请问是严医生吗?”
北京的夜并非全然漆黑,金黄的路灯与高楼顶部腰部闪烁的航空灯共同组成一片星海。邢泱伫立于巨大的落地窗旁讲电话,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下颌线组成俊美锋利的侧脸轮廓。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邢泱呼出一口气,神色轻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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