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将菜单撤走,等菜的时候大家无事闲聊,东拉西扯地吹水。话最多的还是李修明和他身边那几个,声音时高时低,笑作一团。
SP队内气氛好,大家太熟了,也就不客气,都很随意。
程肃年虽然是leader,但在饭局上从来都不是组织者,反而是比较边缘的那个,别人拿他身上的梗聊八卦,他也懒得搭理。
他和左正谊挨着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程肃年道:“听说你想买房?”
“……”
他一开口,左正谊没想到是这个话题。
程肃年道:“我之前也一直住在基地,退役后才买的房子。不过买是买了,现在也不常住。”
左正谊不知道接什么话,他现在不大爱说客套话了,想什么就说什么:“暂时不买了,攒钱。”
程肃年似乎有点不解:“攒钱干什么?”
左正谊直言不讳道:“建俱乐部。”
程肃年:“……”
封灿也抬头看了过来,惊讶道:“现在建吗?你不打算找下家了?”
“找吧。”左正谊不确定地说,“资金不够呢,情况也比较复杂。”
纪决在一旁没吭声,今天是他请客,那么真相显而易见。他故意组这个局,拉左正谊来和SP的人接触,有意促成左正谊和SP的签约。
即使不能促成,当做普通社交也无妨。
虽然局是纪决组的,他却不发表意见,服务生陆续上菜之后,他活像一个夹菜小弟,专注伺候左正谊。
程肃年仍然摆弄着手里那支没点燃的烟——他戒烟很久了,但瘾还没尽,每当比赛不顺,就忍不住想碰打火机。
程肃年看了左正谊一眼,冷不防地问:“End,你还想要第二个冠军吗?”
“想啊。”左正谊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程肃年却追问:“真的吗?”
他扫了一遍全桌的人,轻声道:“在座九个电竞人,六个世界冠军。”
他的话只说一半,另一半尽在不言中。
左正谊微微蹙起眉,没明白程肃年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世界冠军不值钱?
程肃年却忽然站起身,叫他:“出来一趟吗?我们单独聊聊。”
第141章 吹灰
饭店包厢外,走廊的某个方向通往一座露天阳台。
阳台上的金属围栏被雨浇湿,冰冷刺手。程肃年单手握上去,左正谊犹豫了一下,没碰。
两人并肩站着,这会儿雨已经停了,阵阵冷风灌进袖口,左正谊攥紧袖子,把手插进了大衣的侧兜里。
——他很注意保护手腕,不想受凉。
程肃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灰沉沉的天空,轻声道:“你知道我想找你说什么?”
“不知道。”左正谊说,“除了签约,我们有什么可私下聊的吗?但我不觉得你想签我。”
“……”
这个阳台不大,似乎是一个给客人抽烟的所在,地上有专门装烟头的垃圾桶,可以想见,平时应该烟味儿不小。
但今天被冷风冷雨冲刷了一遍,现在只有雨水的味道。
程肃年的目光又落到左正谊身上。
前辈们有个通病,看见年轻人很容易想起当年同龄的自己。
左正谊是个有脾气的人,无关一时的表情和语言,气质如此。他身上写满“生人勿近”,显然不愿意逢场作戏,虽然跟程肃年一起出来了,但看起来没有主动开口的欲望。
程肃年闲话家常似的,问他:“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挺好的。”左正谊也看向程肃年,目光一碰,他改口,“有点。”
程肃年笑了一声,说:“我们这是第一次单独聊天吧?你给我的感觉和印象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程肃年思考了一下说,“好像哪都不一样,尤其是……没我想得那么厉害。”
“……”
程肃年略带几分戏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左正谊却轻轻拧起眉,回以一个不解的眼神。
“S11赛季,你在WSND那年,给我一种不可战胜的感觉。”程肃年喟叹道,“当时金至秀也刚从韩国转到EPL,声势浩大。我看着你们,你们这些每年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天才选手,心情就像……人力不可胜天。”
左正谊略感惊讶。
或许是因为已经退役了,程肃年才能这么坦然地提起当年的困境。
他说:“S11是我压力最大的一年,因为走到职业生涯的尽头了,从二十五岁跨到二十六,好像从生跨到死。像一根要断的弦,一不留神就没了。但你是轻松的,十八岁,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全EPL打趴下,没有哪个战队遇到WSND不紧张。”
“……”
“当时我想,人和人的命运不一样。”程肃年用指尖的烟弹了弹阳台围栏,太轻,发不出声音,“那年我甚至很羡慕你,就像你现在羡慕我。”
左正谊一愣:“你……怎么知道?”
程肃年又笑了一下:“你刚才说想建俱乐部的时候,看向我的眼神,太明显了。”
“……”
左正谊默然片刻,不掩饰:“谁不羡慕你呢?SP的旗帜,战队的敬仰,永远能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会被打压也不会失去‘价值’,我不知道还有哪个选手的职业生涯能比你更圆满。”
他们的肩膀之间有一段距离,冷风从中穿过。
左正谊忽感一阵心酸,“而我……是个流浪的人,没有属于我的地方。”
“这就是你想建俱乐部的原因?”
“对。”
左正谊沉默的目光直视前方,天空被雾遮住了,灰蒙蒙一片,压在行人的头顶上。
忽然又下起了雨,细碎的雨线被风吹得左摇右摆,擦过他冰白的侧脸。
他不到二十一岁,但已经有了程肃年二十五岁时的压抑神情。
程肃年说:“我十六入行,二十六才拿到世界冠军,结果是很圆满,但过程——”
程肃年转过身,背靠金属围栏,对左正谊道:“你应该知道吧?蝎子战队是我和徐襄一手建起来的,后来我被污蔑打假赛,他背着我把战队卖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蝎子。”
左正谊点了点头,看着他。
程肃年说:“我一开始不玩辅助,但战队缺人,招不到辅助玩家,我就被迫转行当了辅助。这是我为团队妥协的开始,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后来的十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
“SP是郭野建的,在进军EOH之前就是一家很有名的电竞俱乐部了,不过当年电竞行业不赚钱,做这一行的都全凭热爱,倒贴资金。当时郭野穷得揭不开锅了,恰逢EOH兴起,他就找到了因为假赛风波声名狼藉的我,让我帮他带队,打进EPL。”
程肃年忆起旧事,轻笑道:“他之所以找上我,就是因为我不要钱,有机会打比赛就行。所以SP的EOH分部不是我建的,却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后来过了好几年,我稍微攒了些资本,才入股俱乐部,成为郭野的合伙人——这跟钱多钱少没关系,纯粹是他看在我的功劳和我们的情分上,给我放权。到现在,他已经不管事了,内外事务都交给我处理。”
“我在SP的好处,就像你说的,”程肃年说,“是战队旗帜,受敬仰,但这些是我牺牲很多东西换来的。我在SP,永远都是团队大于自我,话语权高不等于自由,反而是再也没有自由了。更不能有私心——比如说,我是为给团队补缺才玩辅助,而辅助永远也不能像你的伽蓝一样,在逆境中力挽狂澜。我只能尽可能地提高团队性,打运营。我也曾想过,如果当初我没玩辅助,打中单,AD,哪怕是打野,我的冠军之路会不会顺利一些?但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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