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喜欢你抱我……”
左正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说话也细声细气,又往纪决怀里深深钻了钻。
纪决没应声,嘴唇落在他头顶上,亲他的头发。
左正谊胡言乱语道:“你好像我奶奶。”
“……”
头顶动作一停,纪决问:“你又想奶奶了?”
左正谊不回答,他睡着了。
这是电竞圈极为热闹的一夜,无数人因左正谊而亢奋,他本人却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但睡觉有疗愈的功效,他的心情好了起来,开始跟张自立他们一起聊今天聚餐的事了。
据说,聚餐是蝎子老板方凯请客,饭店已经订好了,等会儿他们坐基地的车过去。
战队经理杜宇成负责带队,正在给他们讲注意事项,语气活像带小学生春游的班主任。不过说是注意事项,其实也没什么。杜宇成主要叮嘱他们别在餐桌上乱说话,乖乖吃饭比较好。
张自立问:“点菜呢?我能随便点吗?”
宋先锋问:“我想加薪,这个是可以提的吗?”
严青云问:“不用喝酒吧?我酒精过敏。”
“随便点,加薪不能提,不喝酒,下午还有训练赛呢。”杜宇成严肃地回答,目光转向纪决和左正谊。
他看了纪决两秒,欲言又止。
看左正谊时说:“正谊,方总想跟你聊聊。”
“啊,好。”左正谊不怎么在意,他能猜到方凯准备说什么,无非是类似周建康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你是WSND的未来”“你要扛着WSND往前走”……
左正谊至今也不知道周建康说这些话时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
但当时他全部都信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恨不得为WSND抛头颅洒热血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现在他对人情世故略有领悟,不会再那么天真。但老板愿意哄他总不是坏事,侧面说明他有足够的价值。这种价值就是他能在蝎子掌握话语权的底气。
果然,正如左正谊预料,他们先到饭店包厢,方老板姗姗来迟,见了面,一开口就说看了他昨晚的比赛,夸他厉害。然后话不过三句,就聊到他对蝎子的重要性上去了。
和方老板同时到场的还有纪决的父母,纪国源和谢兰。
这二位比方凯更像老板,甫一落座,气氛就安静下来,在场的选手加管理人员十来个,都用鼻孔细细出气,头都不抬了。
左正谊和纪决并肩坐着,挨了无数道眼光,一时也有些不自在。
纪决却是沉默的。
没人跟他搭话的时候,他就不主动开口,对他爸妈也不热切。但他不开口,话题却总是绕着他转。
起初,谢兰问杜宇成:“杜经理,小决在基地里表现怎么样?”
杜宇成颇感压力,客套地说“很好”,夸纪决有天赋又肯努力,跟左正谊中野联动打得出色,能carry比赛。
什么“中野联动”,什么“carry”,谢兰女士自然是听不懂的,也不在意。她只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很优秀就开心了,笑眯眯问:“能夺冠吗?我们现在是第几名呀?”
方凯道:“EPL暂时第四名,可以冲冲分。冠军杯小组赛还没打完,但我们势头不错,也能争取。”
谢兰不懂赛事规则,听完问:“EPL和冠军杯是两个不同的赛事吗?”
“对,互不干扰。”
“那什么时候能出国去打世界赛?”她看向纪决,笑道,“小决,你得当世界冠军。”
玩笑似的一句话,很多人都笑了。但纪决没笑。
平时在基地里,几乎不会有人在纪决面前提他爸妈,因为他不喜欢,每每有人提,他就会黑脸。
但酒桌上避不开人情,方凯也卖他爸妈的面子,少不了要把他拉进话题中心夸几句。这些夸奖是真是假都无所谓,表面功夫做足就行了。
左正谊起先还竖着耳朵听,后来听得心累,也学张自立,装聋作哑低头吃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和张自立不一样,想躲也躲不开。
谢兰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他身上,带着和上次见面时意味不同的打量。左正谊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越发怀疑谢女士已经猜到他和纪决的关系了。
如果猜到,她会怎么想?
似乎不反对?
她昨天还说要给他带见面礼呢,虽然后来被纪决拒绝了。
“……”
左正谊略感尴尬——他还没做好出柜的心理准备。
又吃了一会儿,包厢里闷得很。左正谊想出去透透气,便悄悄戳了戳纪决:“我去卫生间,很快回来。”
纪决低声道:“我陪你?”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左正谊起身离席,推门出去。
门一关,所有目光都被阻隔,左正谊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无聊的社交惹人心烦。
被纪决的爸妈盯着也很心烦,他甚至受他们感染,忽然想到了以后。
——以后迟早要出柜。
避免不了吧?
左正谊胡思乱想着,去上了个厕所,洗净手后,没第一时间回包厢,独自在走廊里待了一会儿。
他正在设想出柜后的生活呢,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正谊。”
左正谊回头,竟然是谢兰。
“你怎么不回去?”谢兰柔声道,“在这儿发什么呆?”
她的头发挽了起来,身穿一件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的旗袍,优雅非常。但精致的装扮难掩眼角细纹,身材也不似年轻时紧致,穿旗袍略有些不合适了。
尽管如此,她仍然很好看,纪决的长相多半继承了她。
谢兰走到左正谊面前,亲切地道:“你有心事吗?脸色似乎不大好。”
“……”
左正谊对这种温柔的女性长辈有天然好感,但她是纪决的妈妈,好感中便掺了几分忐忑。他不自觉地站直身体,把手背到身后,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回答:“没事,我透透气,马上就回去。”
谢兰点点头,说:“不急,我也觉得闷,不如你陪我待一会儿。”
“好。”左正谊作乖巧状,摸了摸鼻子。
谢兰喜欢他,从去年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原因有二,一是他和纪决从小一起长大,她难免爱屋及乌。二是即便没有纪决,他本人也是讨长辈喜欢的类型,生得好看又懂事。
但如果他是纪决的男朋友,事情就不一样了。
谢兰似乎有所察觉,但不确定他们究竟是不是这种关系。她看了他几眼,试探道:“正谊,你知道小决不喜欢女生吗?”
“……啊?”左正谊背在身后的两手顿时揪紧,撇开视线。
谢兰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你知道。”
谢兰盯着他,又问:“你们两个在谈恋爱?别紧张,阿姨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
“……”
左正谊说不出话。
谢兰忽然叹了口气:“小决的嘴比石头还硬,什么都撬不出来。但有些事情他不说,我也察觉得到。”她看了左正谊一眼,“上次他回家,我和他爸聊到他的未来……嗐,就是成家立业那些事。男孩子嘛,心野,才二十岁,不懂得为以后考虑,我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他就不高兴了。”
左正谊干巴巴一笑,不知怎么接话。
谢兰道:“打电竞挺好,但这不是能做一辈子的营生。况且家里这么多事,我和他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指望他长大后能为我们分担几分。否则这些家业怎么办呢?你说是不是?”
“是。”左正谊没有感情地附和道。
“我们老了,”谢兰又叹气,“这人一老啊,就容易寂寞。房子越大,家里越空,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我和他爸奔波一辈子,到头来挣到了什么呢?人都说老来幸福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我恐怕没这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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