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正谊道了声谢,然后在孙队医的叹气声里转身走了。
除了孙稚心,没人敢劝他放弃,包括纪决。
纪决是最希望左正谊休息的人,也最清楚,左正谊是听不进劝的。
纪决不言不语,把左正谊减轻的那部分训练强度,全部加到了自己身上。他想,他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四进二的比赛左正谊不能上场,他也必须要带蝎子赢,给左正谊一个打决赛的机会。
他要为他分担,不能劝他放弃。
纪决闷声不响地练,每每从天亮练到凌晨。
左正谊把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却不好描述。
人在江湖,总归是有点身不由己的。事到如今,左正谊根本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全中国赛区的强烈抗议下,EPL联盟主席亲自飞了趟美国。他是怎么交涉的,外人不得而知,但EPL为左正谊解决了禁赛问题。
解决了一大半——禁赛一场BO5变成禁赛一小局。
也就是说,下一场蝎子打HN的比赛,左正谊除第一局不能上之外,后面可以正常打。
这个结果虽然不如预期那么好,但大家也勉强接受了。
国内互联网上又兴奋起来,左正谊得到了空前的爱戴和拥护。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中国电竞粉丝都爱他,那么热切的期望和信任,跟韩国人更加激烈的咒骂搅在一起,如两场摧枯拉朽的风暴,猛烈相撞,倾泻下滔天的暴雨,汇聚成汪洋的沸海。
国家,赛区,俱乐部,队友,粉丝,敌人,都是海中巨浪。
左正谊被裹挟在海浪中央,被命运推着走,有一瞬间觉得,他要溺毙了。
也许他曾经有选择,可以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坚定信念和百分之一的人性懦弱里稍作犹豫。
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是再也没有选择了。
第119章 狂澜
7月17日,晚19点,蝎子和HN的四进二淘汰赛按时开始。
这场比赛赛前风云四起,但比赛的过程并不像大家预想得那么激烈,一边倒的战斗形势让胜负没悬念了。
第一局执行禁赛,左正谊不能上场。
在替补中单代替他出战之前,左正谊专门跟对方聊了几句,以鼓励为主,他说:“别压力太大,把这当一局普通比赛去打,尽力就好。”
这位替补选手私底下管左正谊叫哥,听了他的安慰,明白他的意思:输也没关系,后面几局有他兜底。
这让替补红了眼,又叫了声哥,作势要抱他,手都伸出去了,却被纪决揪住衣领一把拽开。
纪决说:“我们不会输。”
纪决不敢多看左正谊,尤其是不敢再看他的手。
左正谊的手伤会不会影响发挥暂且不说,主要是疼,很明显的疼。可左正谊会沉默,会皱眉,却不会诉苦,不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连眼泪都不掉了。
第一局开始,蝎子出战的五个选手和教练上台BP,左正谊和其他几个替补一起坐在台下观战。
摄像机频频扫向替补席,但左正谊面色如常,脸上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他冷静极了,专注看着直播大屏幕。
左正谊不能上场,给了蝎子很大压力,但好在最近一个多月练的都是偏团队协作的打法,蝎子的整体实力提高不少,尤其是把前期抓节奏的能力练出来了。
因此,第一局的思路就是打前期,教练给中路选了一个跟打野比较好配合的法师,自带的大部分是指向性技能,连选手操作失误的风险都避免了。
但这个法师作用有限,这就是为了尽量降低更换中单对胜率的影响。但其实所谓的“降低”,是一种转移,这部分责任压到了纪决肩上。
纪决要全程指挥,还得保证操作不能有一点瑕疵,否则没人能救蝎子,没人能救左正谊。
纪决这些天练的就是这个。
也是到这一刻,他走上左正谊曾经走过的路,才更深切地体会到左正谊肩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只看是不够的,陪伴也不够,要切肤,要剖心,才能真正懂他。
可即便如此,纪决想,自己仍然是有退路的。
左正谊却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
同样,也是走到今天这一步,纪决才发自肺腑地后悔,后悔到肝胆俱裂。
左正谊仿佛命犯寡宿,如今快乐少之又少,而他是左正谊命中的灾难之一,比任何人都罪大恶极。他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事已至此爱有意义吗?
他只希望左正谊能稍微开心一点,不要总是沉默着皱眉了。
可纪决能为左正谊做的全部事情,就只是打赢这局比赛,让他轻松些,从1:0上场,少打一局少吃点苦。
纪决做到了。
他抱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的决心,打出了从未有过的绝佳状态。像一个全神贯注的杀手,不出手时无声无息,出手便一击毙命,操作极其精细。
纪决打得强势,蝎子一开局就是顺风。
顺风局比逆风局好打得多,不易暴露问题,替补中单和几个主力选手配合不够默契的毛病也被掩盖了,第一局赢得毫无波澜。
第二局禁赛过了,左正谊开始上场。
他一出现在主舞台上,台下便一阵骚动。
蝎子对今日比赛做了详细的规划,准备了几个方案,都是可供备选的前期阵容。
考虑到左正谊的手伤,他们要尽量缩短比赛时长,也不能给左正谊选那种特别吃操作的英雄——不是不信任他,是不想增加他的负担,让他的伤情更加恶化。
教练用心良苦,但左正谊心领了,他同样也不想给团队增加负担,否则他带伤上场的意义是什么?当吉祥物吗?
左正谊要求照常BP,一切照常打。
其实既然已经上场了,玩什么英雄都一样,能有多大差别呢?
该伤的还是会伤,该疼的还是会疼。
左正谊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的手指、手腕越发力,痛感就越剧烈。但他的反应没有因此慢下来,连身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性缩手,都被他忍住了。
冷热交替的汗浸湿了鬓发,左正谊面色苍白,但仍旧神情平静,指挥的声音也一点都不抖。
纪决今天状态奇佳,可他竟然打得比纪决还凶。
第二局HN在BP上做出了调整,可惜面对蝎子开了挂一样的中野,HN一点优势都没争取到。如果说第一局是输得猝不及防,准备不得当,第二局就是输得毫无还手之力,准备了也没用。
左正谊频繁的双杀、三双,让他看起来不像个有手伤的人。
到了第三局,HN做BP时十分犹豫。
但这支欧洲战队比F6有魄力,他们决定选一套极致的前期阵容来和蝎子硬刚。
可惜这个选择魄力有余,理性不足。
蝎子中野的风头已经压制不住,前期硬刚的结果就是HN迎来猝死,提前宣布比赛结束。
——3:0。
一个令中国赛区无比满意的结果,蝎子全队也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刚松出去,很快又提了上来——左正谊的伤情又加重了,这是必然的,谁都不意外。
可左正谊就像个机器人,仿佛感觉不到痛,他的脸色堵住了所有试图关心他的人的嘴,他不想听那些毫无意义的“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之类的废话问候,没必要。
他也没上赛后采访,沉默地回到酒店,接受治疗。
孙稚心在他面前哭了一场。
7月17日与18日之交,年轻女队医的眼泪流在首尔繁华的夜里。中国互联网上,乃至欧洲、美洲、澳洲,甚至韩国的一部分观众,都被End折服,他们说他是真正的中路统治者,为他冠上各种美名,说他独一无二、空前绝后。
但他们想象中的那个强悍又完美的天才中单,在女队医哭完之后,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为人知的胆怯。
他悄悄地说:“孙姐,我疼得有点控制不住了,决赛还能上吗?”
“……”
孙稚心刚停止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
7月19日,网络上关于蝎子和HN这场比赛的讨论热度基本散了,仅剩的话题是“HN是否太菜,欧洲赛区的整体水平亟待提高”,除此以外大部分人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决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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