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坐在班位上,揪着自己的衣裳角,嘟囔道:“真的很过分,太伤人了,哼……不打算理他了!坏哥哥!”
“不好了!”有人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胡亥这些日子,听到了太多次不好了,只要一听这三个字,便觉得脑仁直疼。
冲进来的是个少府的官员,跌跌撞撞的道:“廷尉……廷尉署来拿人了!”
胡亥奇怪的道:“廷尉署?拿甚么人?”
难道是勾连夜郎的人?自己还没查完啊。
官员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日前廷尉弹劾王相收受贿赂,王相虽然被放出圄犴,但弹劾还没完,加之王相那日在朝议大殿上说,收受贿赂是咱们政事堂不成文的规矩,这下子好了,廷尉署开始严查,要把政事堂查个底儿朝天呢!”
廷尉署大动干戈,查了几日,今日开始动手拿人。
“不只是咱们少府,那边,你们快听,那边司农已经开始拿人了!还有司行、司马!都……都被带走了好些人!”
嘭——
大门被撞开,果然,廷尉署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道:“名册上记录名字之人,劳烦与我们走一趟,去廷尉署回话!”
那人打开名册,竟好长好长一叠的人名。
“放开我!凭甚么拿我?”
“我没收贿赂啊!”
“廷尉凭甚么拿我!”
“你们这不是纠察,分明是清除异己!”
“谁不知李斯的心思,他就是想要趁着长公子变成了残废,清楚异己!彻底把我们全部铲除!!”
“李斯——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政事堂乱七八糟,人群有大骂的,有逃跑的,还有被抓回来铐起来的,胡亥皱眉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比菜市场还不如的朝堂。
廷尉署拿了人,因为带来了官兵,闹剧很快平息下来,胡亥定眼一看,至少三分之一政事堂的官员被抓了去,像是少府、司农因为涉及财币和物资,全都被抓走了大头,但凡是王绾的人,几乎没有幸免的。
王绾闻讯赶来,但来晚了一步,官员们早就被带走。他踉踉跄跄的冲进政事堂一看,捶着腿的大喊:“李斯!!李斯!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政事堂空荡荡的,也不必干活了,胡亥干脆离开了政事堂,准备去找将闾说说话,将闾为人温和,可算是好大一朵“解语花”。
他走出政事堂没有多久,便看到了扶苏,当然,不只是扶苏,还有王清,王清扶着扶苏,正在外面散步,一个小鸟依人,一个高大俊美,真别说,乍一看上去十足得般配。
扶苏气走了胡亥,自己在殿中砸了满地的东西,王清踏入殿中的时候,足足吓了一大跳。
“长公子,你这是……?”王清一脸诧异。
扶苏摇头道:“无事。”
他说罢,又道:“贵女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王清嗫嚅道:“我想去看看哥哥,但是到了圄犴被拦下了,便打算出宫去的,谁知看到廷尉署正在拿人。”
“拿人?”扶苏发问。
王清点点头,道:“廷尉署,带了好多兵来,去政事堂拿人了,我看到他们带走好多好多人,我觉得这个事情必须告诉长公子一声,所以才过来的。”
扶苏心头一震,廷尉署拿人,李斯不知胡亥便是当年的幼公子,见他与自己走的亲近,会不会针对胡亥?
他当即便坐不住了,道:“贵女,可否扶予出去走一走?”
王清知晓是担心胡亥,但没有点破,赶紧扶起扶苏,二人便离开了大殿,说是出去散步,其实目的很明确,准备去政事堂附近探探虚实。
扶苏被王清扶着,还没走到政事堂,哪知道这么巧,便碰到了胡亥,扶苏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胡亥紧盯着自己与王清触碰的手掌,下意识想要松开,但硬生生止住了。
王清见到胡亥没事,欣喜的道:“太好了,看来小公子没事。”
扶苏却道:“走罢。”
“长公子,”王清道:“还是与小公子好好儿说说罢。”
“没甚么可说的。”扶苏转头要走。
“哥哥!”
胡亥脆生生喊了一句,扶苏的脚步登时顿住,仿佛条件反射,下意识便想回头。
扶苏回头去看,肚子里准备了一腔刻薄的言辞,准备赶走胡亥,让他知难而退。
这一回头……
却见胡亥那一声“哥哥”根本不是唤自己,而是在唤将闾!
将闾从旁路过,应该是从圄犴回来,胡亥迎上去,脆生生的道:“哥哥!亥儿正找你呐!”
说着,还亲昵的挽住将闾的手臂。
将闾有些奇怪,虽平日里胡亥与自己很是亲近,尤其是最近“共患难”之后,二人也算是无话不谈了,但……
但没必要“搂搂抱抱”罢?
胡亥从来都是一个很有分寸,很有边界感的人,他虽然行事狡黠,有时候不按套路出牌,但为人让人很放松,知道甚么话该讲,甚么话不该讲,不会戳到旁人痛楚,也不会让人尴尬。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将闾奇怪的看着胡亥,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登时恍然大悟。
看来胡亥故意与自己这般亲近,是为了气一气扶苏。
胡亥晃了晃将闾的手臂,亲昵的道:“哥哥,你眼下空闲么?咱们去你殿中说话?”
将闾:“……”
将闾有些子犹豫,胡亥轻声道:“将闾哥哥,配合一下。”
将闾无奈,道:“好,要说甚么,进殿来罢。”
说罢,亲自推开殿门,让胡亥走进去,胡亥进去的时候,还故意回头看了一眼扶苏,对门口侍奉的寺人道:“我与将闾哥哥有要紧且私密的事情要谈,吩咐下去,不相干的人一概不得入内!”
他还故意着重了“不相干”三个字。
嘭——
殿门关闭,隔绝了扶苏的视线。
扶苏眯着眼目,紧紧盯着紧闭的殿门,眼神复杂至极,嫉妒、吃醋、犹豫、隐忍,仿佛一团被风吹得躁动的死灰……
将闾顶着压力进了殿门,道:“弟亲,你与大哥这是闹甚么?”
胡亥哼了一声,道:“都是哥哥不对。”
将闾无奈的道:“既然大哥有不对的地方,你便替他指出来。”
胡亥抱臂道:“他蛮不讲理,我不要理他了。”
将闾又是一阵无奈,揉了揉额角。
胡亥道:“将闾哥哥,我真的有要紧事要用你说,今日廷尉署来拿人了,你不在政事堂,可知晓这件事儿?”
将闾点头道:“我也听说了,正是因着听说,才匆匆赶来的,别说是政事堂,就连我从北疆带回来的一些侍从,也被扣上收受贿赂的帽子,带走了。”
胡亥蹙眉道:“李斯的私心实在太大了。”
将闾表情严肃,道:“这是夜郎国女想看到的,她已经用王绾搅混了朝廷,便算是李斯聪敏,知道这是夜郎国女的诡计,可这般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李斯也不会收手。”
因为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的政客都相信,只有清除掉异己,才能建立更好的大秦,这一点子,他们倒是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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