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实的神啊……”伊兰低声道。教廷把魔物划分为七个位阶,从五阶开始是属于邪神的存在。但显然人类眼中的神和黑暗之子眼中的神并不一样。而在七阶之上,还有人类所不知道的,更高位也更神秘的存在,譬如海神,也譬如显然在海神之上的这位大母神。
“我恐怕不懂你在说什么。”借火客的语气变得谨慎了许多:“萨玛尔妲那样的存在沉睡在深渊的深处,从不在乎外面的一切,遑论馈赠。你最多不过就是个行者,连深渊的入口都无法靠近。”
“你可以不相信。谁又能知晓大母神的心意呢,她是暗之心意志的一部分。但我的的确确收到了她的馈赠,无法拒绝的馈赠。”那形似海草的魔物道:“我不觉得那是她有意的赠予,萨玛尔妲生长之时会吞噬一切。我想我不过是在那场黑潮中被她的气息无意间扫过。然而她的无意却改变了一切。我的形体失去了本来的样貌,成为了她的一部分,是她在这世间的微小碎片。因我已是她的一部分,我也自此失去了原来的记忆,失去了与这世间的一切联系。”
“可你把这称为赠予。”借火客若有所思。
“它当然是赠予。因为火。我的火凝滞了。像所有的黑暗之子一样,我曾恐惧熄灭。但如今黑潮已再不能伤害到我。”
伊兰这才注意到了它的火。它的火被似草似雾的东西包裹在形体深处,模糊而黯淡地亮着,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并不似其他黑暗之子的火焰那样燃烧着。一直以来好似燃烧般旋转的只是外面的那层东西,事实上内部火却是完全静止的姿态。它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像是时间在那里被凝固了。因为这一路上昏暗且遍布阴影,伊兰竟然未曾留意到。
他用意识感受那火。它没有温度,没有力量,什么都没有。它存在着,但那存在却仿佛是个小小的虚空。维赫图捕捉的“凝晖”在伊兰心中闪过。他想,或许对于那些被称为“瞬”的生灵而言,维赫图就是它们的萨玛尔妲。
“可这是许多黑暗之子梦寐以求的……”那浑身是伤的双头魔物用两张嘴巴异口同声道:“对我们中的许多来说,除了火,没什么是不可舍弃的。”
“我最初也这样想。可很快就发现,我虽再不能感受到痛苦和恐惧,却同样再也无法体会欢乐与希望。我的形体不散,火焰不灭,可我的生命却停滞了。”
“一切努力都无法让火重燃。我就这样成为了非生非死的存在。萨玛尔妲再未出现,我只能来到灯塔寻求希望。”
“重新点燃你的火么?”一直默不作声听它们谈话的引路者忽然开了口。
萨玛尔妲的眷者没有回答。风浪声里,引路者用浑浊的双眼注视着白色的火光,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来你得向海神支付不小的代价。”借火客在长久的沉默后评价道。
“好了,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萨玛尔妲的眷者用平和的声音道:“现在,或许大家都愿意说说自己的故事了。”
“我叫半面。”
“我叫双面。”
“我想和它分开。”那个双头的魔物两个头同时开了口,双手各自指着一个头颅。
“两个头可并不多啊。”引路者似乎在一旁自言自语:“有的黑暗之子有七个呢。”
七个脑袋的影子在墙上不自在地晃了晃,似乎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但显然没能成功。那一小团月光显然拥有某种力量,让黑暗之子不得不展露自己真实的样貌。维赫图沉默着,但伊兰感到他的目光小心地在自己身上落了一下。
“因为我们是两团火。”那个叫半面的脑袋解释道。双面表示赞同:“完全不同的两团火。那家伙虽然有七个脑袋,但它是完整的一团火。”
“我们这个种族认为双胞胎会削弱新生命的火。”
“如果发现是双胞胎,会在新生命诞生前,借由向暗之心献祭,消灭其中一个。”
“献祭成功了也失败了。”
“说不清是命运还是某个无上存在的捉弄。”
“我们都活下来了,即是两个,也是半个,更是一个。”
“老实说我有点后悔到这里来。”半面说道:“一直呆在故乡有什么不好呢。这世上有那么多糟糕的事,两团火被迫生活在一起听起来也不算是特别难以忍受……”
“但我受够了!”双面立刻恼火道:“当我抬脚向前的时候你总在后退。当我抬手战斗时你总在逃跑。我不想事事都和你在一起。你是你,我是我。你想留在故乡,可我想要到这世上的任何地方去。我们本来就是两个!”
“但我和你一起来到了这里啊!”它对面的脑袋同样生起气来:“我满足了你的愿望啊!看看我们自己!我们的身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啊!”
双面不甘示弱:“彼此分开本来也是你的愿望啊!再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不想要这副形体。”
它们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额头差不多顶在了一起。伊兰怀疑它们都想张嘴给对方一口。可下一秒两个脑袋都不说话了,它们扭过去,各自看向相反的方向。
“真是有趣。”借火客很感兴趣地打量着它们:“两团火。”
“别打我们的主意。”两个脑袋一起转过来,异口同声道:“否则我们会把你撕碎。”
“现在,你已听了两个故事,就不想说说自己的故事么?”萨玛尔妲的眷者还是那副和缓而缺乏生命力的语气,仿佛世上的一切事都不能打破它身上的沉静。它用水草后面的眼睛看着借火客,那眼睛让伊兰想起密林深处的黑暗。
“我的故事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借火客道。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其他许愿者,停留在了维赫图那七个脑袋的影子上,神色逐渐阴沉下去:“在这个世界,黑暗之子们追求的无非也就是那两样东西——力量和不熄。”
“我想我知道你的愿望了。”萨玛尔妲的眷者叹了口气:“力量很重要,但它恐怕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只有不曾被践踏过的黑暗之子才会这样想。”
“你是贝卓温的仆从。”萨玛尔妲的眷者沉吟了一下:“想必获得超越它的力量便可以终止契约……”
“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为的可不仅于此。”森冷的白光在借火客眼中闪动:“我要那个痴肥可鄙的渣滓偿还它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要它在泥沼中下沉,吞吃污秽与痛苦,我要用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让它匍匐在我跟前,痛哭和哀求……然后我会无动于衷,会放声大笑……”
双头魔物嗤笑道:“还真是过河拆桥啊。奴隶契约的代价谁都知道。无非就是弱者选择匍匐,强者予以庇护。一旦低头,就是认同了对方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你活了下来,却对那契约感到后悔?”
“不。我只是认同这个世界的规则:强者可以对弱者为所欲为。”
洞外风雷滚滚,海浪击打在岛礁上,发出令空间震颤的轰鸣。一直摩擦着自己钩爪的那个魔物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缓慢无声地动作起来。
“这倒也没错。”双头魔物的两个脑袋都流露出了警觉,四只眼睛全盯在了借火客身上。
“那并非暗之心的真正法则。”眷者轻声道。
“谁在乎暗之心真正的法则是什么呢。不管怎样,我来到了这里,海神就要实现我的愿望了。”
眷者不再说话了。其他的许愿者也都默不作声。但借火客却似乎意犹未尽。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维赫图,眼里闪烁着怪异的兴奋:“比起我,你们应该都对它更加好奇吧。毕竟,很难想象一位影之主会有怎样的愿望……”它的目光一寸寸滑过维赫图的影子:“不……现在恐怕算不上是一位影之主了……爬到高处又跌落感觉如何呢,哀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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