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薛锐确实也没来外祖这里。
他一开始是拼命往外飞,但毕竟体虚气弱、难以为继,外加丹药带来的灵能依旧横冲直撞,他担心自己都坚持不到外祖那里。就算坚持到了,薛锐也无法判定长子需要多久时间疗伤,什么时候会出发来找自己。或许是几天后,或许就在下一刻。要是给这个家伙推测自己会去外祖那边求救,然后在路上守株待兔,那薛锐不就自投罗网了?
而且,说实话,薛锐已经无法信任任何人。
他无法确认外祖那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事不知情,也不确认自己要是和盘托出,外祖他们会是什么反应。甚至于,要是亲哥哥和掌门来问外祖要人,外祖会不会为了两个门派的关系,选择牺牲自己。以前他从不会怀疑这些,如今,他脑子里已经止不住对所有人的疑虑。
薛锐选了另一个方向,边前进边不时停下来调息,最终深入了凶险的森林中。他不得不面对很多以前不看在眼里,现在会威胁生命的妖魔鬼怪。有些时候,他甚至要为了某些素材,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主动去挑衅一些凶兽。如此程度的九死一生、百死一生,是他过去修行从未体验过的。
可艰难战胜且获得材料还不是结束,薛锐得想办法凭空炼化,再使用。有些从妖兽体内挖出来的部分,无法储存,在没有器皿的情况下也无法炼化。可薛锐又不舍得这味材料所蕴含的灵能——过去他根本瞧不上——外加这类材料一旦高温烹煮和烤制都会大幅流失灵能,别无他法,薛锐只能生吞了那些血腥无比的东西。
一名强大已久的修行者,居然返回了茹毛饮血的阶段,薛锐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跟疯子似的。
当然,想是这么想,薛锐吞下这些材料从未迟疑。除此之外,他还吃了很多妖兽、灵兽的尸体。即便能做熟再吃,薛锐基本也没什么心思和时间去调味、用心烹制。了不起就是用火稍微烤熟一些,就拼命塞进嘴里。薛锐原本早就辟谷了,即便境界倒退到需要食物来支撑生命,吃这么多也饱得他几乎要吐出来。他只能拼命忍住,避免吐出来导致灵能也跟着跑了。
这也没办法,他要是还像之前那么强大,倒是能直接化用其中的能量,吃多少都不会撑到。
总之,他就这么在森林里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他体内的灵能勉强稳定。
但稳定并不代表完全恢复,薛锐当时的水平依旧远不如前。他从森林的另一边穿了出去,卖掉自己狩猎得到的东西,逐渐配备修行需要的各种物什。一开始拿到的都最基础的那些,他也没嫌弃,反正他也是从一个初级修行者重新开始。他用了很多化名,从不会说自己是谁,绝大部分人其实也不知道“薛锐”到底长什么样。一个昔日的天之骄子就这样大隐隐于市,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能量和境界修复着。
这段时间很漫长,薛锐走过了很多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城镇、乡村、市井、酒肆……总之各种各样的聚居地,不一而足。他开始隐隐参悟了什么,但还不完全明白。他从不得不融入,到自然融入,可同时又仿佛抽离了自己的身份去观察着一切。在这样的日复一日当中,薛锐的心境逐渐和之前在门派中如日中天时大相迳庭,这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视野和心境。
而在这段近乎流浪的日子里,薛锐也发现,门派里似乎没有大张旗鼓寻找自己的打算。
他本来以为,按照掌门和血缘上那个哥哥的狠辣程度,肯定会给自己编制一个罪名,然后堂而皇之地派一大堆人来找自己。甚至于对外发布通缉令,让自己在外面也无路可走。然而一切都无声无息,搞得薛锐不知道这些人是以为自己已经死在外面,所以不用找了;还是那两个人在这时候居然怂了,不敢跟其他人提起自己的失踪。
不过薛锐后来知道了,是因为那段时间掌门有别的大事要忙。他忙着吞下薛锐的活血炼成的丹药,忙着在体内转化丹药带来的能量,忙着稳定他新升到的境界状态。接着,这个门派终于传来了举世瞩目的消息——掌门的境界再次大幅上升了。
这下他可不仅仅是一个大门派的掌门,甚至在所有大门派的掌门当中,实力也是首屈一指的。
薛锐听着食肆中热烈流传的关于生父的传说,知道时机或许到了。
他进到了规模最大的交易场,卖了一条消息:最近境界飞升的掌门,其力量增长是因为服了一枚丹药。而这丹药人人都能吃,甚至人人都能炼——只要拿到秘方。
接待他的管事本来就是看他有些眼熟,才来亲自听消息的,闻言迟疑不定:“真的?你怎么知道的?我们以前怎么从没听过这方面的风声?”
薛锐问:“那你们听说过他的小儿子正在外逃吗?”
管事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果真是……!”
“我正因此事被重伤,只能外逃。他们死守我已不在门内的秘密,就是不想牵扯到这个秘方罢了。”薛锐徐徐道,“为了守住这个秘密,秘方只传掌门。到了我这代,就只有我哥哥知道。我偶然得知后,就被下了死手。要不是运气好,我早就死在门里了,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与你对谈。”
薛锐说完,看管事还沉默不语,又道:“我也是才知道,我自小长大的门派,竟是靠这个来让代代掌门都能力卓绝,而不是靠掌门本身的天赋境界。他们不和门人、血亲共享就罢了,居然为了保住秘密,连我这个亲儿子、亲弟弟都杀。那我也没什么必要再给他们保守秘密了。反正信不信由你,我卖这个消息,不为赚钱,只为报复他们。是个人都能变成大能的秘方,我不信其他人会不感兴趣。”
管事终于开口道:“……您所言极是。就是这个秘方具体放在哪,您知道吗?”
“不知道。”薛锐回得很干脆,“不过掌门洞府里有个秘密的炼丹室,就是专门用来炼这个丹药的,阵法都已经刻到了地上。所以,炼制应该不简单。”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甘和仇恨,回答问题又很直接,似乎说出来真的只是为了给生父找不痛快。这在大多睚眦必报的修行者中很常见,管事已经信了大半。
最终,管事付了这笔买消息的费用。确实不多,薛锐也走得干脆。薛锐不担心这些人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这世界的修行者们就是弱肉强食,所谓规矩和道义,都不过是相互之间一时干不掉对方而做的表面功夫罢了。
不过薛锐也不会任由这些人慢慢规划。
他给外祖的门派去了好几封信,信中的措辞更加激烈,内容也比和交易场说的稍有不同,核心大意是:我亲爹用一个秘方炼药,吃了之后能力大涨。这个秘方只传掌门,我妈偶然知晓了,被杀了。我追查我妈死亡的原因也碰巧知道了秘方的存在,也被追杀了。现逃出来后重伤刚刚恢复一部分,才有余裕通报这件事给外祖。
薛锐写信时,面无表情地在字里行间表达着对外祖家的依赖,以此增加着这些话的可信度。至于为什么不一出来就向外祖家求救,他也写了原因,就是为了防止亲哥当时去外祖家蹲守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亲哥当时还真马上去了。因此外祖的门派把事前后一合,觉得薛锐的话可信。
薛锐还在信里说了一件事,就是他养伤期间,因为什么东西都没了,为了让别人帮自己一把,把这条消息作为交换说出去了。但他又觉得这秘方与其给外人夺走,不如交给外祖,所以赶紧写信把前因后果告知。
他的信表现得实在太像一个被愤怒冲昏头的人,所以不顾后果地把这个消息到处散播,只求别人抢走秘方给他报仇。信中有粗有细,言之凿凿,也容易叫人相信。
重点是,他给了一个让外祖家出动的借口——为了女儿和小外孙讨回公道。
至于这个秘方要牺牲亲子才能成丹的条件,薛锐在考虑之后,决定先不说。
越是不限条件的秘方,越是诱人。他要把他个人的复仇,掩盖在修行者们的贪欲之下,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去抢,去挑战那个自以为睥睨天下的人。
第135章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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