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翠情急之下连忙说,“是开水烫的?”
“这不是烫的。”钟言无力地摇摇头,该来的总是会来,他没想到那人杀不掉秦翎,转头就对秦泠动手,“是蛊毒复发。”
若是开水烫,水泡不会这样一个一个,而是一大片,况且也不会出现血红颜色,而是淡黄或透明。这显然就是毒疮,而且已经深入肌理。
秦泠已经满头大汗,不敢挠不敢碰,更要命的是这水泡被风一吹都疼得刺骨,更别说沾上衣裳:“原本我只是夏日难过,但秋冬还好,不知怎么的昨夜忽然发起这些,疼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能说你中的蛊毒太毒了,那是百种毒虫炼出来的东西,很难根除。”钟言去年就知道会有这样一日,“童花,你前几日说的草药长好了吗?”
“快了快了,就这几日能好!”童花扛着小花锄说,“三少爷您别急,我有药材能让您好过些。”
“那就多谢了,大恩大德无以回报!”秦泠很想起来给他磕个头,但只能直挺挺地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钟言这边还剩下一些止痛的药膏先给他用上,缓解之后他们一起到院子里烧香,给白仙端上了两大盘的糕点,其中还有钟言费尽心思做的芙蓉酥。他的意图也很明显,无非就是想再求求白仙开恩赐药,不知仙家能否再救一救秦翎的小弟。
这个弟弟也是秦翎爱护的人,秦翎亲手拉着他长大,小时候还总是带着弟弟一起睡。
等到秦泠一走,陈竹白便掀开了□□,说:“糟了,我觉得他的命活不长。”
这一句话吓得秦翎倒退两步,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什么?”
“不瞒你说,那蛊毒实在太厉害,我都没见过。”陈竹白缓缓坐下,“要想解蛊毒就要知道是什么毒,偏偏他中的毒是百虫毒,根本无从得知哪一种毒在身子里发作,或许不是一种,而是好多种。蛊毒难去,碰上就会纠缠一生,如今就是如何让你小弟好过一些……”
“真的没法子了?”秦翎还不甘心。
陈竹白摇了摇头。“他这身子迟早要疼透了,化成脓血,骨肉融化成泥。我这不是吓唬你,而是把最惨烈的后果摆在面前,但我和师弟必定奋力去救。”
钟言站在秦翎旁边,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膀上,用轻轻捏握的方式给他传递信念。“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让童花在冬日里种下祛毒药材,过几日收上来,最起码先让小弟别这样疼了。”
秦翎也只好点点头,无力地掐住眉心,忽然间又仿佛想起紧要大事:“我睡着的四个月里小妹给徐长韶写信了么?”
“也就两三回,我都看过,都是些寻常道谢之语。小妹很有礼数,倒是徐长韶洋洋洒洒地回过来,给她讲了些外头的见闻以及学堂里的事。”钟言想想,“每月给小妹送斋菜一回,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没有旁的信物。”
“你们觉着他人品如何?”秦翎紧接着就问。
钟言和陈竹白快速地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
“小妹不能留在秦家了,我哪怕再不舍得……今年也要将她嫁出去。”秦翎心志坚决,行动也快,挥手之间就叫来元墨,“元墨,你出去替我办件事。”
“主子您说。”元墨忠心耿耿,知道这必定是心腹大事。
“与我熟识的男子当中未婚配嫁娶那几位,你帮我去打听打听,作风如何,人品如何,除了徐长韶也就还有两三个,其余的都成亲了。”秦翎一边说一边心痛,“大概就是徐家、王家、刘家和城北的张世家。别听他们自己人怎么说,你去打听他们的家仆怎么说,顺便打听好徐长韶是否贪恋女色,在外头寻花睡柳。”
“这……您这是……”元墨算是明白了,“您当真的?”
小妹这事八字还没一撇,秦翎已经提前红了眼眶,忧愁上了:“我也不想,小妹留在自家她便是小姐,到了别人家里就是少奶奶,没人再像我们兄弟这样宠她。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她再不走,恐怕下场不会好过。那人敢动小泠也敢动她,我这个兄长实在无能为力。”
元墨听完少爷的话再去看少奶奶,长嫂如母,这事少奶奶也得点头才是。而钟言即便再有不舍也还是点了头,秦翎说得没错,小妹嫁出去反而平安了。
等到下午,钟言先用自己的方子做了些药,亲自给秦泠送了过去。秦泠已经不敢下床,在床上卧着的样子格外可怜,一下子就倒了。他不像秦翎,秦翎是日积月累慢慢起不来,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而他昨日还能随意走动,今日就遭此横祸,看上去都没了心志。
药膏并不能治病,只是让他暂且别那么疼,秦泠涂上之后便觉着清凉,这才能安稳地睡一下。屋里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再过不久那些水泡便会破掉,变成血泡,然后就如同师兄所言,变成毒疮。
可是……骑射师傅给秦泠下毒,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按照柳筎的话说,曹良是柳家的人,他只是为了里应外合帮助柳家和秦家结亲,并且监视秦家这三位公子。待柳筎嫁进来他便开始着手帮她夺权,可头一个暗害的应该是秦翎啊,秦翎才是秦烁的最大阻碍。
正房,长子,女孩可以不论嫡庶怎样都好,男孩身份有别,他有这么狠毒的蛊毒为什么不给秦翎,非要去害秦泠?秦泠尚未娶妻,不娶妻就没有掌家的实权,没必要去下手。
再有一样,就算他要杀,他曹良有这个本事弄来这种蛊毒吗?他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只拿湿癸柳来威胁柳筎,而是直接给柳筎下点不致死的毒药,岂不是更容易掌握?
钟言一路走一路思忖,曹良走得还是太早了,而且时间刚好,显然他是被人灭了口。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应当不是下蛊师。
“长嫂。”一声轻柔的女声打断钟言思考,他回身一瞧:“原来是弟妹,昨日我给你的点心你吃了吗?”
柳筎慢慢地走过来,对着钟言先请了安,在靠近之后原本平淡如水的面容有了一丝波澜,娥眉瞬间紧蹙:“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给三弟送药。”钟言没想到瞒不住她,“闻着血腥味了?”
柳筎头一点,将钟言往没人的地方拉了拉,外人眼里当真是一双好妯娌。“他怎么了?血腥味这么大。”
“还是去年的蛊毒,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发了。”钟言悄声说,“也不知道这毒过不过人,你最近别去那边,我看看再说。”
“你就不怕过到你身上?”柳筎反而挑着眉问。
钟言一笑:“我本事大,无碍。不过我刚好想去找你呢,曹良是你柳家的人,他怎么会这种蛊毒?”
柳筎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若说他不会,你信吗?”
果然,钟言心里明了:“他是被人灭口。”
“其实曹良是有些本事,或许也知道一些下蛊之术,但是他肯定没有通天的本事给秦泠下这种毒。况且他那道约束我干娘的符纸还不知道哪里来的呢,八成是庙里的和尚给的。我爹娘信佛,上山拜佛可没少做。”
“又是拜佛,隐游寺的本事倒大。”钟言原先还不觉得,这会儿再联想,柳家大概就是供海灯的时候从隐游寺那里弄来了符纸,这才降得住癸柳。
“你自己小心些吧,当心毒血弄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我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你是秦翎的妻又不是秦泠的人,犯不着为了他冒险。再说,秦翎要是真心疼爱你就不该让你做这些,长嫂是如母,可又不是真正的娘亲,救完这个救那个的。”柳筎冷冰冰地说,忽然语气一转,竟然多了些温婉柔和,“这个给你。”
钟言低头一看:“又是香囊?我床边都挂满了,全都是你的手艺。”
“这香囊里我放了香茅,辟邪好闻,你不想挂就送别人吧,想挂就挂上。”柳筎说话一向硬气,有时钟言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住。两人借此告别,等到他回院时师兄正抱着秦逸看花,瞧着他手里的东西就问:“不会又是你弟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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