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堂堂秦家大公子,怎么还学小孩儿耍赖皮呢?”钟言捏了把他的肩膀,“快坐好,我推你回去吃饭。”
可秦翎那只脚还是没收上去,不仅没收,还把另外一只脚给放了下来。两只脚完全落了地,秦翎扶着扶手竟然自己站起来了:“你来,换你坐一坐。”
钟言往后躲躲,这叫什么事啊,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读书人变得如此虎狼?这就是没开荤和开了荤的区别?然而秦翎已经握住了他的左手,将他往轮椅上带。
周围有一个秦烁院里的丫鬟走过去,她一抬头就看到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拉着手,羞得她赶紧低下头。都说大少奶奶和少爷感情深厚,恩爱非常,如今一见果然是真。
“你别闹了,都让人看着了。”说来好笑,钟言闹他的时候不觉得害臊,这会儿反过来却臊得不行。可他越躲越不行,纠缠时间长了,看见的人会越来越多,就这样从他推着秦翎变成了秦翎推他,推得虽慢,钟言却希望能再慢一点,最好不要结束。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一天,能推着别人。”秦翎时不时抬头望天,“今日连朵白云都没有,看来这几日是不会下雨了。”
钟言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孩子,掐一掐小枕头:“你快别闹了,一会儿累着。”
“我不累,我想知道方才二弟院里怎么了,让你这样着急推我回来?”秦翎清清楚楚地问着,钟言低头玩儿着手腕的玉镯,不知从何说起。
“是不是和香气有关?”没想到连秦翎都闻出来了,“你别怕,我只是随意地问问,让你坐着我来推是心疼你连日辛苦。自从嫁了我,家中好像就一直有事,我都没见过你歇息。”
“你闻出香气了?”钟言马上回头,一只手紧紧地扒住轮子椅的椅背。
秦翎看着他的手指,上头的那枚旧戒指仍旧很不顺眼:“嗯,原先我想着是一股花香,可是这时候哪有花香呢?况且那香气来得忽然,也不像是从屋里飘出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地闻你便推我要走了,这不就是有诈?”
“真是的。”钟言嘟哝地转回去,“你这么聪慧干什么?”
“所以你这是承认瞒了我了?”秦翎往前倾了倾身子,“小言不必如此。”
“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我怕你乱想,到时候忧思伤身。”钟言索性说一些,“你二弟本身就对你不利,现在他院里又有异香,我肯定不让你久留。我一开始也觉着是花香呢,可你说得在理,今年雨水多,花都没开,所以香得古怪。”
“果然是。”秦翎心里舒服多了,夫妻坦诚相见,他也能帮上一把,“你说……会不会是柳筎?”
钟言再次回过头:“你怎么猜的?”
秦翎先是重重地叹气一口,沉了好一会儿:“你有所不知,柳家无男丁,一共四位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是偏房和妾室所出,虽说是同父却不同母,柳家也没有因为她们的娘亲在家地位不高而苛待,两位姑娘都已经嫁于良人,且都是正妻,夫家不是高门贵室,但也是上等,一生无忧。三小姐和四小姐排得小,才是柳夫人所生,两姐妹同父同母,一起长大……”
“你怎么对人家柳家的事这么清楚?”钟言打断了他。
秦翎知道他是吃醋,快快地解释:“不是我清楚,是城里人都清楚,因为柳家这么大的家业没有男丁,这本身就是稀奇事。有人传说柳老爷命中无子,去隐游寺烧香拜佛也无法破解。也有人说柳老爷是心疼柳夫人接连生产,虽然也想要个嫡出的儿子,但命不给他,也就罢了。”
说完,秦翎看了看钟言的假肚子:“从前我不懂,如今我也懂了。生产辛苦,若是你……我宁愿你不生。”
“瞎胡闹,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钟言被他哄得哭笑不得,自己不是你宁不宁愿,自己只能生个枕头,“莫非你就没想过有个后?”
“没想过,我总觉着自己都没活明白。”秦翎坚决地说,又将方才的话说回去,“所以三小姐和四小姐好得形同一人。我担心柳筎会恨我秦家当年退婚,毕竟我没娶成她的亲姐姐,而她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你说得有理。”钟言跟着点点头,不得不说,这病秧子偶尔说两句还挺有道理,“总之,我没弄清楚之前你别去找他们,他们来院里找你也别见。”
“好,我知道外头有人害我,我不乱跑就是。”秦翎很乖巧地说,让人想和他生气都气不起来了。
等到他们回到院里,春枝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少奶奶伤着了才被推回来。她这一嗓子将夏露也给喊过来,两个大姑娘脸色煞白,钟言赶紧站起来说:“没事,是你们少爷非要推我,我好好的呢。”
“哎呦,主子您可吓死我了!”春枝摸摸心口,“虽说您三个月过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夏露红着脸说:“是,我老家的姐姐过了五个月,孩子没坐住。”
“你们这些小丫头懂得还挺多。”钟言掸了掸裙角,“二娘方才赏了好些吃的,我吃不完,你们和小翠分分。咦?院里那是谁啊?”
正对着房门的地方原先是几棵鲜活的消梨树,这会儿树旁边有个老翁正在挖地,钟言不记得院里来过这人,不等她们回话,干脆自己过去问问。
“你是……”钟言看了看他的面庞,这回认出来了,是秦家的花农。
“回少奶奶,老奴是宅子里的花农童苍。”老人弯着腰,背后挂着花农身份的象征,一顶巨大的草帽。
“童苍……以前没见着你来我院里。”钟言对外人一向警惕,更何况是这种随意出入的人,“你来干什么?”
“来换树,顺便给您修整下院子,死了的清出去,用活的填补上。”童苍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四季晒三季的人,两只手的指甲缝里全是黑色,这也是花农的象征,他们日日碰土,久而久之就洗不干净了,“过冬前您说院里要动土,只不过那时候土已经上冻,万万挖不开了。惊蛰后才能动土,这是我们花农的规矩。”
“哦?”钟言多看了他几眼,“可我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已经交给童花了,你是他什么人?”
“回少奶奶,老奴是童花的师傅。他这几日生病在身,便将这差事给我来做。”童苍低着头说。
“这么巧啊。”钟言挥了挥手,“那就让他病好了再来吧,俗话说‘冻土不动,换人不用’,虽说秦宅里没有这么多讲究,可我怀着身子,不得不讲究了。”
童苍看上去还想再说,可秦翎跟过来了,他不敢和大少爷冲撞,便拿着锄具请了安,随后离开了这院子。秦翎将钟言拉进屋问:“你方才说什么‘冻土不动’?这是什么讲究?”
“就是说啊,冬日里的土壤一旦上冻,花农就不能强迫开土了。因为土壤里头有冬眠的生灵,不管是蛇还是龟,你用热水泡土,虽说能强迫将土壤泡开可这是违背自然天法之事。天法便是要人遵从四季更替。‘换人不用’是另外一种讲究,说的是每个院落里都有宅神,你开土一次便是得罪了祂,但祂也记住了你,可若是连续换人开土宅神就不干了,必定要闹出事故,轻则伤,重则死,让院里的动静完不成。有些事宁可信有,不可信无,所以大动土前都要开坛祭祀。”
钟言说完,往养龟的大缸那头走走。只见老龟还是那副闭眼睡觉的安逸,小龟竟然趴在老龟的龟壳上晒着太阳。红鲤鱼安静地游着,两条泥鳅在淤泥里打架,恨不得撞死对方,果然是坠龙。
“你是不是觉着童苍古怪,所以执意让他走?”秦翎走到身旁,如今看谁都古怪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你的事。”钟言摸了摸小龟的龟壳。
“为什么是我的事?”秦翎打破砂锅问到底。
钟言知道瞒不过去了,便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我成亲那日我看过咱们的八字。我还问过你,那八字是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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