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翎也定定地看了看他:“正是,几年不见,青阁主依旧。”
“真的是你啊,太久未见,老朽还以为你已经……”青如松已经满头白发,不相信似的,将眼前人仔细打量,“秦公子这是好了?”
“好了,多谢阁主挂念。我如今已经娶亲,是成了家的人了。”秦翎头一回当着外人说婚事,越说,越觉着二弟代替自己拜堂这事荒唐,“这次来是想选几样东西带回去,不知青品阁有没有女子用来书写的笔墨?”
“自然有,你随我来……多年未见我总记着你还小。那时候你还没有书架子高就知道买字帖了,成册成册地往回搬,可见用功之心。”青如松带他和两个跟随往前面去,同时四边也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声音虽小,可元墨和小翠猜他们都在议论少爷,许久不见的秦大公子竟然出门了。
“这些都是给小姐们用的了。”青如松停了下来,“有的纸贴了金箔碎末,有的纸压了花钿,还有的染了颜色,不知秦公子给小妹挑选哪种?”
秦翎一笑,他从前也是这样给小妹选择,阁主都还记着。“这次不为小妹,只为贤内挑选。她不喜欢花哨,性子直爽,就挑些简易的来吧。再为她买笔一匣,回去让她慢慢用着。”
青如松淡淡一笑:“您对您家夫人当真用心,老朽这就去选。”
福寿堂内也是安静成片,只不过这安静和青品阁不同,多了些肃穆沉寂。店里的伙计正在擦案台,忽然瞧见进来了一个人,身穿素服,鬓角别着白花一朵,显然是家中有事。他连忙跑过去问:“姑娘前来,可是家中挂白?”
钟言看着店内数十口打好的棺材,凄然一笑:“是,叫你们大当家来,我这口棺材……需要他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怕。
钟言:……哦。
第73章 【阳】水鬼胎7
一听点名要大当家来,伙计先是一惊,随后面露难色:“您这是要什么棺?”
“要一口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棺,光是枕木就够普通的棺材做板,棺上要雕龙画凤,金粉点睛。”钟言坐在屋里最显眼的太师椅上,“你可别说你们福寿堂做不了。”
“几十年的棺……”伙计甚至怀疑这位小姐是来找事的,要么就是家中有亲人病故,伤心欲绝,害得脑子不清楚了,“几十年的棺我们堂内怎么可能有?就算有,也都是存放于各家之内,早早开始刷油。这样的大棺需要聚气,不能离老人太远,只能放在宅内,没有放在别处的道理。”
“我要说,这棺材不是给老人用的呢?”钟言反问。
伙计一下没明白,完了,这位姑娘脑子不清楚。
“是给十七八的男子所用。”钟言又说。
“这……您是拿小的打趣吧,十七八的男子不能用那种棺,棺太好了,这人反而走得不顺。”伙计怕她不懂,好言相劝,“要不您再去别家看看,隔着两条街的地方还有一家念慈堂。”
钟言一摇手:“你只管把我的话告知你们大当家。”
“可大当家已经封刀,近来不见客。”伙计说。
“没事,你去说就是,我等着。”钟言笑了笑,不会为难不知者。
纵使心里再有疑虑,可伙计还是退回后堂去找大当家了,但心里已经有了结果,大当家不会出来见一个胡言乱语的女子。没想到,大当家听完后差点打碎手里的茶,轻声问:“你看准了,是一个女子过来的?”
“是啊,穿素服,戴白花,看着像守寡。”伙计忙回。
大当家便没再说话,但是也没有出去,而是走到香炉前烧了三炷香,对墙上挂着的祖师爷像拜了拜。伙计从没见过大当家这样谨慎过,也跟着拜了拜,随后大当家破釜沉舟一般沉了沉气,这才朝外走去。
伙计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又是什么来头?
外堂里,钟言正在看腕口的镯子,若说论水头,他在师兄那里不是没见过更好的。全天下的奇珍异宝他都见过了,荣华富贵也享用过,可是这对玉镯怎么这般好看呢?仿佛天生就该在自己手上,给谁都不行。
脚步声由远及近,急匆匆地到了面前,钟言抬头一看:“呦,您就是大当家?”
大当家竟然出了些许的薄汗,仿佛变了个人:“是,我就是福寿堂的当家。”
“那您知道,我这次来是要干什么呢?”钟言反而问他,起身后,两人平视。
大当家只是抬眸,但并未直视,身前一阵药香袭来,但是这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除了木头味,这就是他最为熟悉的气味,因为来福寿堂的人大多是为了筹办丧事,家里必定有重病之人。
这会儿,这药香仿佛提醒着他什么。而面前的女子身着素服,可面若桃花,不像是家里有丧的心境。
“您该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吧?”钟言见他不说,又问。
“自然知道。您是秦家的大少奶奶,这回是为了秦公子的事来。”大当家率先鞠了一躬,身子低低地压下去,伙计从未见过他对谁行此大礼。
“既然您知道我来,就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钟言俯视着他的后背,等着他站起来,“在我动手之前,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当家的……”小伙计往前一步,拦在当中。莫非这位姑娘家要取人性命?
大当家摇了摇头,将伙计推到一边,再次对秦少奶奶鞠躬:“所有的事都由我一人担当,还请您大人大量,放过福寿堂上下老小。”
“这点我必然不能答应,谁下手害我夫君,我自然要他绝户绝门,就算入了土我也掘地三尺。”钟言笑了笑,“这会儿时辰还早,您带我去看看后头。”
看看后头?大当家没听懂。
“看完了,我再动手。”钟言看向通往后院的门,“请吧。”
大当家甚是惊讶,还以为她要直取自己的性命,没想到还要去后堂看。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没准是打算屠门。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任由她怎么说便怎么做。
后堂比外堂嘈杂些,福寿堂所有的手艺人都在这里了。钟言走在前头,走走停停地看着,眼前是满院子的纸人。有的师傅正在扎竹条,有的师傅正在描颜色,还有的将纸贴在竹篾上,作出了三进大宅的规格。
钟言从他们身旁走过,一一扫过那些成了形的纸人,转头问:“您从前也干过这活儿?”
大当家如履薄冰:“干过,小徒弟都要从削竹篾开始学起,从小的纸人扎起,再是捏金元宝,做招魂幡。”
“您家的纸人做得不错,惟妙惟肖,放在院里像能活似的,只等天一黑就抬腿跑了。”钟言意有所指,几个做纸人的师傅听完并不十分高兴,纸人能跑,这在他们眼里是忌讳。
再往前就是一堆五六岁的小徒弟,别看年龄不大,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捏元宝。金色的元宝和还未剪出形状的纸钱都堆在一起,等待一会儿用丝线穿成一串。
“再往后走就是削木的地方?”钟言问,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地界。
大当家点了点头:“是。”
“那我去看看。”钟言轻抬脚步,不顾周遭异样注视向前走去。还未走到下一个院就听到了锤砸声,地面好似也跟着震动。等到走入,眼前已经换了一番天地,方才是满地金银,这会儿是满地的木花。
薄薄的木屑卷起来,犹如花朵绽放。
钟言边走边问:“我夫君的棺木就是在这里头做的?”
大当家说:“是。”
“做好了多久了?”钟言问,旁边刚好有一口刚做好的棺材,还是新的。
“五十年,那是我和我师父一起做的。用料内层是上好的大叶紫檀,外头怕腐坏,贴了其他的木头,就算入了土被虫子啃咬也伤不到内层。每年刷油一回,足足五十回。”大当家的汗又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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