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绝望地颤了颤眼睫,他想到上一个被霸凌的学生,那个学生无非是家境不好,人又比较憨厚老实。
然而,这些根本不算过错的“过错”,却成了陶林这些人眼中的“原罪”,就好像天生活该被践踏一样。
“现在这个点人都走光了,就算没,这种地方也根本不会有人来。”
陶林不怀好意地笑着,优哉游哉地逼近温衍,“你就断了叫救命的念头,哪怕我们现在把你弄死,也没人知道。”
李允乐道:“怕了的话就先给陶哥磕个头求饶。”
温衍死命攥着书包带子,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
恶意,浓烈得犹如实质的恶意蔓延开来,将他兜头包围。
陶林、李允、常哲绍,他们的脸孔在逆光里黑得就像马克笔凌乱涂抹的线条,只剩下两排雪白的牙齿,还有一双闪动着残忍光芒的眼珠,向两边牵起来,朝两侧弯起来,勾勒成一张小丑假面般恐怖的笑脸。
温衍用力把书包朝他们砸了过去,想趁机撞开他们跑出去。但根本没用,他那点微弱的力量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在几个男生险恶的嗤笑声里,他的衣领被陶林一把揪住,狠狠往前一推。
温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狼狈地撑住了桌子。
掌心传来奇妙的感觉。
他摊开手掌,一手滑腻细碎的白色粉末,掺杂着蝴蝶翅膀的碎片,微微地闪着光。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墙上那只最大的白色蝴蝶标本的位置,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
温衍的心又动摇了。
或许怪谈……真的存在?
此时此刻,他就算不敢相信也只得去相信。
因为,他唯一想到可能救自己的,就只有标本室里的那只怪物了。
温衍颤栗着紧闭双眼,无比强烈地祈愿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
你都吃了我的豆沙面包了,如果你是真实的,那就在我面前显现吧!
四周墙壁上的标本相框剧烈地颤动起来,好像标本室里发生了小幅度地震。
温衍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不,是那些蝴蝶标本,所有蝴蝶正疯狂翕动着翅膀,似是要冲破玻璃振翅飞出。
温衍心念一动,抄起水杯,砸向了占据中心位置的最大的白蝴蝶标本。
“喀啦——”
清脆的碎裂之声。
一瞬间,所有标本相框的玻璃都碎了。
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迸裂开来,漂浮在半空中,如凝固的雨珠,将窗外逐渐黯淡下去的光线,折射出梦幻迷离的七彩光晕。
卡纳蓝蝴蝶、裙纹峡蝶、燕尾凤蝶、三尾褐凤蝶、金斑喙凤蝶……
蝴蝶们扑棱棱地掀动鳞翅,汇聚成一股斑斓异彩的风暴,起落回荡,席卷整间标本室。
也将温衍彻底淹没。
等温衍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卧室的床上。
他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没受半点伤,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掉。
相反,还多出了不少东西。
纯白的鳞粉。
他身上沾满了这种散发着奇妙异香的粉末,而且不是在衣服上,衣服上干干净净,半点没沾,反而全粘在了皮肤上。
甚至,连私密部位都有。
温衍试着擦了两下,根本擦不掉。他脱掉衣服去浴室冲洗,水汽热腾腾地氤氲,鳞粉的香味愈发浓郁,却丝毫不会令人有窒息或刺鼻的感觉,反而会食髓知味地沉迷。
温衍的脑子已经迷迷糊糊了,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浑然没注意到那些鳞粉根本不是被洗掉的,而是全都渗透进了他的皮肤里。
小腹传来微妙的不适感。
温衍捂住肚子,脸颊和耳朵又红又烫。
他不知道那只怪物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现在与其说是难受,不如说是难堪。皮肤很痒,是那种似有若无、像羽毛轻轻拂过时生出的痒意。
更要命的是小腹里的感觉,体腔深处有一种诡异的空荡感,但又烫烫的、热热的,弥漫开黏膜肿胀充血时独有的烧灼与痛痒。
还有他耻于承认的兴奋。
温衍咬紧下唇,红着眼尾,像要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样,把手伸进了水里。
过了一会儿,待响声止息,清澈的水面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白沫。
温衍困倦地闭上眼睛,睫毛潮润,跟哭过一样。
一只裹着肥皂泡的白纸蝶悄然浮出水面,停在一小团白沫上。
然后,伸出了它那根虹吸式口器。
***
去学校的路上,温衍很是忐忑。
昨天,虽然标本室的怪物救了他,但他不知道陶林那些人怎么样了,会不会想要报复自己。
如果……如果他们还是不放过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他总不见得一直躲在标本室里,向那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寻求帮助吧?
离学校越近,温衍的脚步就越沉重。
头顶的天都变灰暗了,像一块沉重的铅块,重重压在他的背上。
果然,他一进教室,刚把书包放下,常哲绍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山一样的块头撞倒了好几个同学,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更别提上前阻拦他了。
“昨天你溜得挺快啊?”
常哲绍飞起一脚就踢翻了温衍的课桌。他把温衍逼到墙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凶恶笑道:
“跑啊?你小子怎么不跑了?”
他的嘴巴里喷射出阵阵恶臭,温衍被熏得直欲呕吐。
好臭……好难受,好痛苦……怎么会这么臭,这是活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吗?
“离我远点!”
温衍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死命往前一推。
弱小得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竟然敢反抗,常哲绍彻底被激怒了。
他高高举起拳头,朝温衍抡了下去。
“砰!”
教室天花板上电扇猛然掉落,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站在下面的常哲绍。
由于落下时电扇叶片还在疯狂转动,他整个人等于被扔进了绞肉机,身体削了个七零八落,花花绿绿的脏器淋淋漓漓地喷洒一地。
最恐怖的是,由于常哲绍还留了个二流子的染色长头发,还学明星扎了个短辫子,一颗头颅飞出去的时候,被绞进了另一扇转动的电风扇叶片里,跟什么新奇诡异的挂饰一样滴溜溜地狂转,鲜血打着圈儿飞溅在底下的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秒绝对的寂静后,教室里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温衍扶着墙壁,软软地滑倒下来。
明明是离常哲绍最近的人,他身上却没有沾染一丝肮脏的血迹。
***
学校宣布这周停课。
温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
他躺在床上,裹紧被子,怕冷似地发着抖。
常哲绍死了,死得好惨,连全尸都没有。
听说人被砍头之后意识仍会存留一会儿,那是不是说明常哲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被活活分尸的痛苦呢?
温衍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陶林和李允也能一起去死就更好了。
黑暗的念头吹起风暴,在头脑内肆无忌惮地呼啸。
电话突然响了。
温衍吓了一跳,莫名一阵心慌,好像自己的想法被谁看穿了似的。
“喂……?”
另一头传来嘶哑含混的声音。
仿佛是一个极力想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人,只能咿咿呀呀地痛苦地叫着,不停地用指甲抓挠自己的脖子,一直抓一直抓,抓得血肉模糊,把喉咙都挠破了……
啊,这个打电话给自己的人,会不会是常哲绍呢?
就是常哲绍吧?他的脖子断了,气管断了,声带断了,当然发不出声音了。
“滚回地狱去吧。”
温衍“啪”地挂断了电话。
手一放下,浓墨般的漆黑之中,冷不丁地摸到一个湿.漉.漉的圆球状物体。这东西还有一块很大的断面,不断淌着黏答答的腥臭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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