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抬头问道:“现在几点?”
温衍道:“四点啊,怎么了?”
赵艺成急问:“白天四点还是晚上四点?”
温衍有点好笑,“当然是下午四……”
他的喉咙骤然发紧。
刚才外面……不还是白天的吗?
路上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
赵艺成僵硬道:“这天黑的还不是一般的黑,是哆啦A梦伸手的黑。”
温衍道:“什么意思?”
“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赵艺成撕下一张便签纸,用打火机点燃,扔到了窗外。
火光瞬间消失。
不是熄灭,是消失。
就好像外面有一张深渊巨口,能吞噬所有的光与热。
赵艺成倒吸一口凉气,“草……怎么办啊我们?”
温衍说:“目的地还没到呢,先继续往前开吧。”
赵艺成抓紧安全带,“你咋这么淡定。”
“不是还没遇上什么嘛。”温衍道。
话音刚落,赵艺成忽然大叫一声:“卧槽!”
温衍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赵艺成结巴道:“我……我刚才看到有人在招手,一副要搭车的样子。而且……而且那东西是反着站的,后脑勺对着我们,还是手背朝外的反招手!”
温衍被他说得也有些犯怵。
他之前和江暮漓一起看了个日本恐怖片,就有主人公在山里迷路遇到女鬼反招手打车的情节。
他一踩油门,加速往前驶去,想快点脱离这片黑暗。
忽然,余光一白,好像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温衍定了定心神,集中十二分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果然!他看见前面真有一个人影在冲他们招手。
那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笑容猥琐,满口烂牙,不就和他在新闻里看到过的泰伯生前的照片一模一样吗!
温衍猛地一大方向盘,谁知那东西竟然合身扑了上来。
“咚!”
车头狠狠撞了上去。
温衍甚至能感觉到那种钢铁撞击肉块的钝重震动。
他紧闭双眼不敢睁开,等呼吸平复了一点,才颤抖着掀开眼帘。
前面什么都没有。
照理说这么一撞,至少得飞出好几米远。
那东西呢?
血呢?头呢?胳膊腿儿呢?
去哪儿了去哪儿去哪儿了哪儿了哪儿了……
“温衍!”赵艺成哭咧咧地大叫,“你还愣着干啥呀,赶紧润吧!”
温衍六神无主道:“我、我撞了人……”
赵艺成拼尽全力吐槽:“那玩儿是人吗!你就算撞一百个都不会扣分!”
温衍一踩油门“轰”地向前冲去。
他们飞驰在黑暗里。
黑!黑!黑!
漫无边际的黑!
绝对的黑!彻底的黑!
黑暗撕咬着他们,黑暗侵蚀着他们!
他们在黑暗的胃袋里溃逃,被黑暗的酸液溶解、腐烂,唯余森森白骨!
“你听,车顶上好像有什么声音!”赵艺成失声惊叫。
“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像是有个东西在不停地敲,锲而不舍地敲。
那声音既邪恶又疯狂,一下一下,宛如淬毒的钢针,从他们的耳道里捅进去,刺穿耳膜,将脑髓搅得乱七八糟。
“够了!”
温衍受不了了,一脚踩下刹车,惯性拉扯着整个人往前一个猛冲。
“砰!”
一声闷响。
泰伯乌青狰狞的尸体摔落下来,正好砸在挡风玻璃上,跟一只硕大肥烂的西红柿似的,“噗嗤——!”
摔了个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五颜六色的内脏淋淋漓漓地淌下来,糊满了法拉利ROMA亮丽鲜红的引擎盖。
原来,这东西没有消失,而是一直都在车顶上啊……?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泰伯扭曲变形的烂脸贴在挡风玻璃上,一双脱落眼眶的眼珠还在险恶地眨动着,死死盯着里面,还用两只肿胀腐烂的手用手背拍着手,含糊不清地唱: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它想进来。
它要进来。
他们会看见尸体,他们会变成尸体。
……
“我受够了!”
温衍“哗”地扯开工具袋,一伸手就摸到了一把锋利刚猛的柴刀。
他举起柴刀,狠狠地朝前方砍去。
“衍衍!”
耳边,古蝶异神在叫他。
温衍浑身一震,如梦乍醒。
他双手空空,维持着高举柴刀的姿势。
车窗外是熙熙攘攘的大马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后面有司机狂按喇嘛,摇下车窗破口大骂道:“发什么神经,走啊!”
温衍大汗淋漓,心脏狂跳不停。
导航上的时间和路线显示,他们才刚刚出发。刚才那段漫长得近乎永恒的黑暗之旅,在现实世界可能才过去一瞬间。
赵艺成语无伦次地问:“你们也都看见了吧?不是我疯了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还不简单。”江暮漓帮温衍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有东西不想让我们找到那里,想叫我们知难而退。”
赵艺成道:“那不更加说明我们要找的地方是正确的吗?”
“所谓‘正确’具有两种含义,一种意味着机会,另一种则意味着危险。”江暮漓道,“虽然我们侥幸摆脱了意识层面的污染,但谁知道接下来是否会遇到更恐怖的事。”
赵艺成和温衍都沉默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其实江暮漓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难以形容的、足以击碎人类理智的混沌邪恶。
温衍闭了闭眼,纵使他见识过众神的邪堕,也亲历过反逆的拜祭,也实在难以想象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这一回,他们很顺利地就抵达了目的地。
不过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
和他们预料中一样,这里确实是一个宠物市场。
但却是曾经。
现在这里不仅没有动物,连半个人影都寻不见。
入目所及,唯有一片废弃的荒地,一座座生锈的空铁笼东倒西歪地瘫在那儿,远远望去宛如充满死气的怪异监狱。
“确定是这里吗?不会是导航出问题了吧?”没能见到想象中的恐怖的非人世界,赵艺成竟然莫名有一丝失望。
“你们人类依赖科学、信任科学,甚至把自己的身心全部托付给科学。可真当置身于神秘的漩涡之中,却又不得不质疑起科学的准确性来。”
江暮漓注视着这片铁灰色的空地,年轻到发出光芒的身姿,目光却是无比古老。
“我问你,你能看见自己的大脑吗?”
赵艺成一哆嗦,“这算什么问题,当然不能啊。”
江暮漓扯了扯嘴角,“当然能。”
赵艺成呆滞,“怎、怎么能啊?”
“持续转动你的眼睛,直到外变成里,前变成后,你就能看见大脑。”
见他还是一副痴懵的神态,江暮漓忍不住微叹了口气。
“还不明白么?在这里找不到的,或许能在另一端发现,只不过我们先要把那个突破口找出来。”
温衍听着,心念一动。
他们站在地上,只能看见地面上的一切。可如果他们把头伸进地下呢?
不远处有一口井。
不知以前是用来汲水冲刷动物粪便用的,还仅是一口用来丢弃动物尸体的枯井。
温衍走过去,朝里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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