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徐渊清否认道。
他只是无端觉得……云容声看起来不像是会好好珍惜自己身体的人。
此前忘记服用灵蘅花药丸,要他看着、提醒着,后又有在温泉池中待的时间过长。
云容声好似真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在意一般。
思及此,徐渊清垂下眸光,薄唇微抿。
云容声一边说着,却还是一边抬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伸手大方邀请道:“师兄,请进。”
说话间,他将屋内灯盏点亮。
盈盈灯火如昼,照亮整个房间。
云容声率先进了屋,绕过屏风后,又出声道:“我平日里点安神香的香炉就在桌上……师兄?”
他见徐渊清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走进来,略显疑惑地喊了一声“师兄”。
徐渊清握紧手中的安神香,迈步踏进云容声的房间,眸光落在上午时打开的窗,转身去将窗给关上。
窗前花瓶中所插,仍旧是那一支漂亮的桃花枝。
徐渊清的目光自桃花上掠过,绕过屏风,来到云容声所指的桌前,看见了桌上所放置的香炉。
云容声伸手倒了一杯温水给徐渊清,开口道:“今日劳烦师兄亲自监督我了。”
徐渊清抬手道:“我帮你点上安神香。”
他将手中所握的安神香插在香炉中,指尖涌出一抹灵力,落于安神香之上。
屋内响起一声“嗡”的轻细声响,袅袅烟气缓慢升了起来。
徐渊清收回手,任由安神香气向四周溢散开来。回头时,他看见云容声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似看完了他点香的整个过程般。
张扬肆意的红衣曳垂在床侧,坠着柔软弧度,张扬与艳丽在柔和光亮之下减弱了几分。
云容声轻轻地眨了下眼,眸光才落至点完香的徐渊清身上,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的话音极轻极轻,徐渊清迟疑了一瞬,应声问道:“什么?”
云容声眉眼微弯了下,语调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看着他,出声问了句:“师兄要是还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留下来守着我,看一看我是不是在骗你啊?”
“没准儿……”云容声眸中带笑,轻声道,“或许我说我做噩梦都是假的,骗你的呢?”
“目的呢,就是为了装可怜,让师兄可怜我,心疼我,然后……”
徐渊清看向云容声。
云容声话语顿了下,才继续道:“然后呢,师兄就会让我多休息,少练剑,我就可以偷懒一些了。”
徐渊清神色怔了瞬。
旋即,他转眸出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自他身后传来云容声轻轻的笑声,在对他道:“师兄,你还真的说了让我好好休息啊。”
“我猜想你会说的话,也是让我好好休息。”
“那师兄你离开的时候,再帮我把灯盏掐灭一下吧。”
云容声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中。
徐渊清闻言,忙停下脚步,转眸拂袖,将云容声房间里明亮如白昼的灯盏掐灭。
灯盏被掐灭前一瞬,徐渊清回眸时偶然一瞥屏风前的光景。
云容声仍旧像是在笑,半倒在床上,艳绝红衣与身下锦被似融为一体般,是一幅花团锦簇、浓墨重彩的画。
而这幅画中,被精心描绘、最惊艳的,却是入画的人。
灯盏彻底暗了下来,室里唯余窗外月华如银纱般照拂进来。
一片静谧之中,徐渊清很快收回目光,折身绕过屏风,离开云容声房间时,他抬手关好其房门。
屋内,云容声躺在床上,嗅着周遭极轻极淡的安神香香气,闭了瞬眼,却又很快睁开眼来。
不久之前才做了大半个的噩梦,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再次入睡,进入那噩梦之中。
云容声躺在床上,安静地睁着眼。
将至天明时,他才入睡。
梦境里是熟悉又冰冷的天衍殿。
他厌倦了这梦,却又深知这是他的病,是他不得不做的病。
倘若没有梦里的场景,他又怎会出现在他二十岁生辰的那日夜里呢?
是梦,是病,是因,也是果。
云容声睁眼醒来时,才刚至天明,距离他入睡并没有过去多久。
他起身收拾好自己,转身出门。
院中,按照以往的惯例,徐渊清正在等他。
云容声打开门,对站在院中等他的徐渊清唤道:“师兄。”
徐渊清闻言,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关切意味,迟疑道:“昨日夜里……”
云容声走进院中,坦然道:“做了一个小的噩梦。”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解释说:“小噩梦的开端,然后……我就醒了。”
徐渊清思绪微转,瞬间听懂了云容声话语间的未言之意。
为什么会只做一个小噩梦的开端?
因为时间不够做一个完整的梦。
为什么时间不够?
因为……他将至天明才入睡。
云容声见徐渊清短暂失神,便出声问道:“师兄?”
徐渊清回神,微抿了下唇,应了一声。
云容声道:“你的剑。”
这几日,每日清晨练剑之前,徐渊清总会将自己的剑拿出来给他试一试。
只是,试一试的结果却依旧是无法。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的话,沉默地唤出自己的本命长剑。
他微垂的眸光落在云容声缓慢探出的手上,眼睫轻眨了下,将眸底深思与忧虑遮掩尽了。
尽管云容声竭力克制着,可徐渊清仍旧窥探到了他伸手之下指尖无法避免地轻颤。
云容声紧抿着唇,默然盯着徐渊清递过来的剑。
他的手……明明曾经也握过这柄剑的。
指尖慢慢触碰到泛着些许冰凉的长剑剑柄处,这一瞬又让云容声想到了那彻骨冰寒的天衍殿。
他觉得冷极了。
那一次也是这样的。
他竭力探出的指尖落在剑柄咫尺距离之时,长剑被祁越明无情地彻底毁掉了。
终有一日,他会亲手用剑,将祁越明解决,要祁越明再也无法毁掉眼前这柄剑。
云容声思绪纷乱如麻,眸底杀意几近呼之欲出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他落至长剑剑柄的指尖上。
温热与冰冷在他手背与指腹处同时传了来,那份温热似带着滚烫般,他将欲蜷缩起手指,却被不轻不重的力道压住。
“我想了想,不会劝说你放下仇恨。”
徐渊清将云容声欲从他剑柄上抽离的手按回去,继续道:“但是……”
“你该知道,复仇只是一个过程,不该成为你一生修行的目的。”
“声声,没有人是永远裹携着仇恨,不要让它成为你的心结。”
第30章
云容声眸中几近呼之欲出的杀意因为徐渊清的话, 而慢慢消散。
云容声沉默良久。
他眼睫微颤了下,抬眸看向徐渊清,未曾收回的指尖落在本命长剑上, 仍旧轻颤着, 却因为有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 强行遏制住了他手中的脆弱。
云容声眸中好似带着迟疑的疑惑,让站在面前的徐渊清看得分明。
徐渊清唇角轻抿, 出声问道:“你明白吗?”
云容声看了一眼徐渊清, 眸光垂下, 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而后又抬眸看向徐渊清。
他迟疑道:“真的吗?”
“没有人是永远裹携着仇恨。”
云容声将刚才徐渊清所说的话, 重复了一遍, 开口问道:“倘若一个人本来就是为仇恨所生的呢?”
他是徐渊清的心魔,因恨因憾而诞生。
他的诞生,本就是为仇恨所生。
他一生的目的, 就是为了复仇。
上一世, 他灭了天衍宗,灭了徐家。
复仇之后,他便觉得没什么可活的了。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几近自颓的话语,眉心轻蹙了下,低声道:“怎么会有人是因仇恨而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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