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唐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能不能不要用参观动物园的眼神看我?”
他胳膊上缠着‘石膏’,只不过是黑色的,这是一种特殊的材料,唐泽听医生说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反正是用来防止意志被入侵云云,唐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不过人的思想本来就受激素之类的东西影响很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生理反应,可能是通过控制身体里的激素水平来起作用的,就像是以前吃的抗抑郁药吧。他经历的怪事太多了,现在看见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
除了这方面,他还住进了无菌病房,医生护士要进来都得全副武装,很严肃的样子。但是说实话唐泽自己觉得问题不大......他的腹部确实被打出一个大洞,那种冲击力度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了,跟近距离被霰弹枪击中差不多吧,唐泽觉得自己大概戒了枪战游戏了,听见突突突的声音总觉得打自己身上了。
除此之外,他还更加清晰地记得冰冷雨水灌进他伤口里时的触感。
但是再从医院醒来,除了腹部结疤,什么问题都没有。医生告诉他这是多种因素综合出的奇迹:当时‘异化’增强了他的身体素质、角度原因、后援也削弱了攻击者的力量云云。
总而言之,他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现在只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观察。
周阿烟偶尔心情好了会过来看(嘲笑)他,两个人隔着玻璃聊东聊西,有时候周阿烟捧着小龙虾在外面吃馋的唐泽直咽口水,有时候她指挥工作人员给她搬来个打电脑坐着打游戏吵得唐泽睡不着......不过,最后固定在玻璃外面的是一个枣红色的沙发,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坐着聊天。
“哎,怎么又睡着了?你怎么看起来精神越来越差了?”
唐泽忍不住说。
他知道自己不该戳破这层窗户纸......可是他控制不住。周阿烟懒懒散散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也没多长时间了。”唐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犹豫几番,就要开口更进一步的时候,周阿烟长叹一声,看了他一眼:“好人不长命,犊子活千年。”
唐泽:?
你一个南方老鬼从哪儿学来的用犊子骂人啊!看来自己平时说话还是要注意啊......把他老妹带成什么样儿了。
他说:“犊子就犊子吧,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到底什么情——”
他话没说完。
护士进来换药,打断了他。
没到往常的换药时间。唐泽看了看监控,没再说话了。周阿烟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躺在专门给她配备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往后靠,手里一下一下地甩着路上买的盲盒公仔。换完药后两个人又聊起最近新出的电视剧,周阿烟进行安利的时候态度非常强硬,拿着手机在外面逼着唐泽看还要从五个角度发表评价,唐泽欲哭无泪。
他和周阿烟其实很久没见了,但是好像一点儿陌生感都没有。无聊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很多,但是那个话题就那样过去了,一直到唐泽离开都没再提起。他要走的前几天,问:“你明天来不来送我啊?”
周阿烟说:“那天正好是JOJO大电影第一天放映,我要去看首映。”
唐泽:“你好绝情啊!而且那漫改能好看吗?”
说实话,唐泽真的略感伤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作为一名成年人类他对这句话了解得很清楚,但是......
周阿烟说:“反正你最后不是都会忘了吗?”
唐泽嘟嘟囔囔:“说是作为深层记忆存放起来了,只要有人提醒还会想起来的,要是你站在我面前我说不定也能知道我认识你,虽然可能不知道咱俩咋认识的,得靠你告诉我。就是人类的第六感,熟悉的感觉,你不是有资料吗?你赶紧让你的形象温暖善良一点吧,万一到时候我想起来你是一个冷酷的人怎么办?说不定本来想给你炖个酸菜排骨,想起来你就只能吃清炖白菜了。”
周阿烟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找你的。”
他没有见到老莫,因为老莫被调去其他地方了......而周阿烟后面几天也没有来。就算是鬼,也有自己作为鬼的生活。而以后的他会彻底讲这些东西遗忘,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这都是唐泽身体里的‘虫子’惹的祸。
从他身体里取出来之后,唐泽还去看了一眼‘虫子’的模样。所需要的权限非常高,唐泽被带着走过重重门禁,隔着重重玻璃,看到在一个到处反射着不锈钢光泽的巨大房间的正中间,浮动着一个长条状的光。那就是虫子。
相比起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至少有二百平,只有那么一个东西漂浮在空中,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唐泽发现它的形态变化了,流动着的光逐渐变成了液体状的物质,继而转化成了一个浮动着的水滴。但是很快它又在变,过了一会儿,那里面似乎有星辰在闪耀,又似乎变成了漆黑的海底。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旁边的研究人员在解释,“不过目前可以确定它是活着的生物,或者是活着的生物的一部分,或者是活着的生物操纵的傀儡。有时候我觉得它只是一个细胞,或者是一块组织。它背后是极其强大的未可知的力量,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下定义。
“如果这东西留在你身体里的时间够久,就会逐渐改变人的思想,并在合适的时机破体而出,接管身体。
“这都是我们通过研究岛上的尸体得出的结论,现在那个岛已经被完全封禁了。”他继续看向玻璃里,“这简直就是另一种更高级、更完善的生物,难以想象数以亿计这种生物曾经降落在市区里,幸好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就是它的原貌吗?”唐泽说。单单看外形,的确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地球上会出现的物种。
“当然不是,”旁边的高级研究员说,“这是我们用信息技术模拟出来的,人脑有可能接受到的视觉信息。它的本体只留存了一个,并且权限极高,被存放在特制的、漆黑的、绝对寂静的房间里,不管进行任何操作都是不被允许的,整个研究所只有三个人有权限进行关于它的决策,如果有必要也会销毁。而且,我看销毁的意愿很强烈,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他继续说:“销毁可比搞懂简单多了。”
两个人继续默然无语地注视了一会儿。离开时,唐泽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虫子’造成的失忆问题。研究员向他解释:“我们目前认为这是它为了寄生而进化出的防御机制。如果宿主产生负面情绪,在剥离时它会释放出相应的物质消除记忆;相反,如果宿主产生正面情绪,这种情绪会被不断加强,甚至有可能会把假记忆——比如梦和幻想——当做真实。”
“释放什么物质?”
研究员笑了笑:“这个我确实不知道,而且这个说法也很不确定,说不定它就只是通过更加不可思议的方式,利用神的力量......谁知道呢。我是很想搞清楚,但是鉴于目前样本只有你一个,而重新做实验又太危险,所有相关提议都被伦理处否决了,更别说再往上通过层层审批了。”
失忆的范围有多大,力度有多强,这些问题都没有人能回答他。他能够查看的,只是一份列举了各种可能后果的报告,每一个条例后都标注了相应概率,很不确定,也没有对策。
“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对你进行观察的,当然只是为了确保你状况良好,并且不会被你发现的,请放心。”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是唐泽根本放不下心来。其实现在他已经开始忘东西了,比如他有时候会困惑他们是去了一个岛上还是原始丛林里,也会困惑老莫有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是他的遗忘范围好像在扩大,似乎是所有和祂紧密相关的部分都在变得模模糊糊,好像隔着脏兮兮的玻璃想看清窗外的景色一般。花一些时间和精力确实能看清楚,但是很费劲,并且窗户越来越脏了。
张哥受的伤比他严重得多。
唐泽在被允许离开无菌病房后,去看了张哥几次。有一回碰到了张澜。两个人站在外面看着张哥沉睡,他呼吸很平稳,表情也很平静,就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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