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雪说:“一般情况下不会,不过他说你很敏锐,为了防止你担心,还是来说一声。”
之后三个人都无话,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冷不冷?”张哥打破沉默。
唐泽只穿了一件短袖,在屋子里打游戏不觉得有什么,在外面淋点雨吹一下风,确实有一点冷。
唐泽搓了搓胳膊:“有一点。”
“那快回去吧,我们也得走了。”张哥伸出手,唐泽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手,才握上去。两个人的手掌交握,张哥说:“再见。”
张哥的手微凉,有力,唐泽握上去,微微愣神,觉得这才是从此彻底和这些人失去联系的标志。意识到自己握得有点久的时候,他的脸猛地涨红了,他连忙放开手。张哥好似没察觉到一样,没有多余的反应,还是那样微微笑了一下。两个人都转身离开。
唐泽撑着伞,目送两个人消失在黑沉沉的夜里。他轻轻地握了握拳,那触感长久地留在他的手心。
雨如烟如雾。
......
转眼间又将近五个月过去。
“唐泽,你家不是松盘江那边的吗?”
“是啊,咋了王哥?”
吃饭的时候,同事打开话匣。
唐泽刚来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叫王鹏的同事带,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王哥今年三十六岁,胡子拉碴,五大三粗,为人热情,且十分八卦,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一些。
“不是在东北那边有个长期出差的项目吗?听说咱们部门得派过去五个人。”
这个项目单位筹备了不少时间了,唐泽也知道一些,只不过没有王哥知道的这么清楚:“人数已经定了?那日期呢?”
“不知道,不过确定过去的人也就这段时间了,你报不报名?”
东北也很大,单位做项目的地方离他家虽然也算不上近,但是肯定比滨泽市和家的距离近多了。唐泽说:“得报名吧。”
王哥说:“咱们这行业就这样,长期出差的项目多,跟项目的人天南地北地跑,项目短了,几个月回来了;项目长了,一年半载搁外地的也是大把大把;运气再差点,一个项目三年两载才做完......”
王哥已经结婚了,和老婆定居在滨泽市,两个人还有个女儿,成了家的人不爱出这种长期的差,在这方面很有吐槽欲。唐泽说:“我倒没什么感觉,单身汉一个,到哪儿上班都是上班。”
王哥说:“你以后找了对象就不这样想了,对了,你现在找着对象没有?”
唐泽说没有。
王哥啧了一声:“要不让你嫂子给你介绍几个?我让她问问她公司有没有合适的。”
唐泽赶紧说别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王哥又开始吐槽跟项目的人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哥以前是干工地的,那时候年轻啊,不懂事,就觉得工地真苦啊,费尽心思换了一个行业,得,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大坑......小唐,你来单位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唐泽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也没干什么,在店里打一打杂。”
项目招人去的时候,组长问他要不要跟这个项目,唐泽没犹豫太久就报了名。回了工位,唐泽看着自己的申请表发呆,王哥来接水,拍了一下他肩膀:“要回家了还不高兴?”
唐泽说:“也没有,就是在这儿待久了,猛一下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在施工单位和在总部公司可不一样啊,那叫一个累。”王哥说,“不过学点真东西也不错,在这行没下过工地那肯定没太大发展。”
唐泽说:“我以前也在工地干过,不过我那时候就是一个小工,跟着我那时候的师傅开一开挖机。”
“那就行,怕你们年轻人吃不了苦。”
......
在外出差是挺辛苦。
唐泽在滨泽市的时候,就是做一些文书、行政工作。这次跟这个项目,才开始每天下工地。刚来的时候其他的倒还好说,就是睡得地方不行,睡不好太影响精力,住的板房冬凉夏暖,工地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噪音,唐泽刚开始的时候还失了两天眠,半夜瞪着板房缝隙漏出来的施工照明灯的白光,耳朵里听着机器的轰鸣,心想工地施工到半夜怎么没人来投诉。每天被吵得基本只能睡两个小时,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爬起来上班。
不过到后面他就已经完全适应了,管他吵不吵,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生物钟也慢慢形成了,早上六点钟必被吵醒,醒了就蹲在工地的灰尘里吃早餐。
白天大部分时间平时还是坐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条件好点儿的板房。他的岗位叫资料员,他本来以为是每天整理整理A4纸就完事儿了,或者站旁边手一背看别人干活,没想到上了现场就得干活。
他日常要去现场验收材料,既然已经上了工地,偶尔人手不够他就得上去顶一顶,第一次听到他也得打灰的时候人是震惊的,不过等后面搬砖抬杠支架管全干过一遍之后就习惯了。虽然他干这些活只是打打下手,也把人累够呛。晚上十点回了板房,累得手机都刷不动,第二天早上起来浑身腰酸背痛,唐泽躺在床上想,这幅被鬼追都金刚不倒的身体,终究是被工地打败了......
有时候吃午饭的时候听项目经理吹牛,让他好好干,两年当总工三年当项目经理,多考点证,迟早能混到他这地步,唐泽看着面前这位老哥风尘仆仆的面容,晒得发黑的肤色,没时间洗凝结在一起油的发光的头发,习惯性满口脏话的口癖,溅满了水泥点子的裤腿,被烟熏出来的满口黄牙,吃饭的时候夹着烟乱晃指点江山的样子,心想他大爷的那我还不如被鬼追着满山跑......
有时候吃午饭的时候和灰匠聊天。工地上人吃饭都随便,随便找个烂木头饭盆往上面一放就能当桌子,灰匠为省钱经常从家里带饭吃,烂木头上摆了两瓷缸,一个盛炒豆芽,一个盛调凉菜,唐泽放下自己买回来的小炒肉,两个人一人一大碗米饭,午饭就算解决。这师傅好像是河南几个老乡组团来这儿打工的,听说唐泽是大学生,对他很感兴趣:“你们大学生都学啥的?”
唐泽把资料单放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我是学建筑的。”
“大学生也得下工地啊?”
唐泽说:“嗯。我第一回 选那专业就挺完蛋,第二回选这专业更完蛋。”
唐泽开始讲他曾经身为一个哲学专业的学生唯一了解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师傅听不懂,但是听得还挺高兴,唐泽说存在主义,师傅说墙上抹灰,两个人聊得挺开心,抹灰师傅问他明天还来不,唐泽说:“恐怕不行,明天施工队放线,我得过去看着,可能还得搭把手。”
没日没夜没假期,力工,灰匠,木工干了个遍,就这样干了两个多月,终于等来了国庆长假。
连带着本来的假期,唐泽又请了几天假,一共十天的长假,他打算回家。
第153章 回家
高铁转大巴,下车老妈看见他第一句话:“黑了点。”
唐泽嘿嘿笑,一抹脸:“晒了两个月能不黑吗。”
旁边的爸爸也笑眯眯,拉着他的行李箱往前走:“黑点更帅。”
他爸爸开车,他和妈妈坐后座,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妈妈一直拉着他的手,询问着他的工作,唐泽一一回答。说着说着,他爸冷不丁插了一句:“找着对象儿没?”
唐泽下意识和旁边的妈妈对视一眼,然后说:“没有,天天在工地上哪儿能找着对象。”
“再说了,我这工作性质,一年半载都在外面,找了对象也没时间陪啊。”
他爸还想说什么,被他妈妈打岔打断了:“赶紧开车吧,给我儿子烙的饼都凉了。”
“烙了肉饼?”唐泽想起来就咽口水:“还做了啥呢?”
“多着呢,还有你最爱吃的溜肉段。”
回了家行李东西全扔一边,坐下一顿大吃大喝,妈妈不停地给他夹菜。吃完饭老爸去洗碗,唐泽和妈妈坐沙发上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进卧室收拾自己东西,把给爸妈买的礼物都拿过去,几件为数不多能拿着回家的干净衣服摆衣柜里,笔记本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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