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你听我说,听哥说。”他咳了咳,唇边有些血腥味,“哥中了李鸣潮的合欢毒,一运转灵力身体就发烫,而且这个东西一个时辰发作一次。好在哥有伤,应该没力气狂性大发,对你做些不该做的事。你要是有余力,就把哥定住,帮我也帮你。我左手上有甄业章留的姻缘扣,相信他们正在找我们,不会困太久的。”
黑暗中,因阴差阳错吞噬了邪神一部分灵力,而提前化为人形的刺猬安静地凝视晗色。
或许因为当时他是在咬着邪神的情况下吞噬的灵力,狂澜似的灵力瞬间灌进身体里,猝不及防之下,嗓子很快便不可逆地毁坏了。
现在他是一个哑巴,而晗色成了一个短暂的瞎子。
“等待期间,也许我会失智地说些错话、做些错事……不管怎么不堪,你都不要理会,明白了么?”
哑巴伸手想替他擦拭唇边的血渍,寂静几秒,改而垂手在他掌心里写:【好。】
晗色松了口气,他在周围轻轻摸索,适应着黑暗的环境,再背过身去打坐。忍了半晌,他觉得好了些,便一边平缓沸腾的灵脉,一边轻声问:“余音,你的嗓子伤得重么?会失声多久?”
说着他主动伸出手去,打起精神笑道:“你可以写快点的,哥能很快辨认的。”
哑巴便提了些速,不说谎但也不说真相:【没事,安魂曲还是可以的。】
写完,他看到晗色伸出食指,触角一般地轻轻试探,最后抵住他的指尖,另一则手在怀里摸索,摸到乾坤袋便往他的手上放。
“这里面有上好灵石和各种珍品,你随便拿,看看对你的伤有没有帮助。”
哑巴接过那乾坤袋,其实他已经薅过一波了。
当晗色脱力昏迷的时候,他便找出了这乾坤袋,挑着各种效用的灵珠,有的拿出来揉化抹在外伤上,有的捏爆了散进灵脉。最棘手的是心脉的损伤,他翻遍乾坤袋,找到了里头那些经年的天鼎山灵药,然后抱着晗色,掌心贴着他心口,把灵药一点点揉碎融进他的心脉。这手法他最熟悉不过,毕竟有受了三百年心伤与心魔折腾的经验。
此外,那合欢毒晗色在昏睡时也有发作,因着他虚弱便不甚剧烈,哑巴遂解衣贴身抱着他降温。晗色在昏睡中本能地颤抖,他则在清醒里克制地战栗。
这会他就假装是头一次接手这个乾坤袋,取出其中一枚灵珠放在晗色掌心里,随后与他十指相扣,两个人一起慢慢碾碎,治愈。
就像黑暗中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
但晗色尴尬地想抽回手:“余音,我不用,灵力一流进我的灵脉运转就整得我发热……你治你自己的伤,我打坐就好。”
哑巴十指相扣不放,伸出左手在他手背上写字:【合欢毒不会变严重,但你的内伤和外伤会。别怕,身体最要紧。】
晗色哪里不知道这个理,他也想用灵力尽快治愈自己的眼睛摆脱黑暗,可一运转身体就萌生欲,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他用力地抽回手,干笑道:“不用,我觉得我的伤好得挺快的,睡觉有奇效,我待会就睡觉去。”
说完,寂静的空气中似乎更僵硬了。
晗色只得又背过身去打坐,紧握双拳咬破舌尖,熬不住半刻便开口:“嗳,你要是能和我说说话,那多好啊。”
哑巴也希望如此,可惜世事总会与期盼相反。他环顾周遭想办法,这地下室的一半空间叫废墟堵了个严实,他们如今是待在最深处,没什么物资,靠墙有硬邦邦的榻,躺上去和躺地下没两样,虚设而已。
这时他看到墙上还有当时锁着甄业章的锁链,便走过去就地取物。
晗色忍耐着无声和黑暗,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了一阵奇妙的敲铁声,这让他先吓了一跳。敲铁声不疾不徐,带着奇妙的韵律,奏起了另类的乐。
晗色侧耳听了一会,不觉莞尔:“真不错……我就像是在听你唱歌一样。”
敲铁声轻缓地叮叮当当,哑巴尽量敲出轻柔和顺的曲调,既安抚他的无措,又不至于让他情绪起伏应和合欢毒的欲。他既想忍,他便想陪着。
晗色心里确实平静了许多,他跟着拍子轻轻哼起曲子,自己瞎胡乱填词:“两个小乞丐,脚踩新草鞋,头顶新蓑笠,一套太极闯江湖,哦~两个乐呵汉,大鱼游水里,小草扎泥土,路边捡了扎刺猬,哦哦哦~”
哑巴敲着锁链含着笑听着,看着晗色摇头晃脑的背影,也跟着他摇头晃脑。
他甚至有点因这困境,感到些许幸福。
晗色入迷地拍起了手,又不是条件不允许,他还想当场载歌载舞。可惜这样的平和并不能维持多久,合欢毒真正发作的时间很快到了。
晗色唱歌的调子拉成了变调的单音节:“嗷……呜……”
敲铁声也乱了章法,晗色听得出来,两手用力地抓着膝盖弓起了腰:“余、余音,别受我影响,你继续,我……没事!”
敲铁声便继续,只是回音总颤。
身体在不住发汗,内里是海潮一遍遍地激烈拍打礁石,晗色很快便大汗淋漓,手掐着大腿勉强地嘿嘿笑:“甄业章和纪信林他们,都能忍它个三天……我有什么不行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鸣潮给他和给另两人下毒的量不一样。情况不同,对甄和纪,那是给李悠造条后路的考验的量,对他则是下死手的量。李鸣潮说让他受欲折磨而死,那绝非是一句口头上的恐吓。
晗色脑筋没能找出这个逻辑来,他在冷汗里捱着,一味地鼓励自己得绷好意志力:“加油加油,我可是忍者神草,打架那会都顶住了,这算什么?”
合欢毒大约发作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初次真正意义上的全面来袭结束后,晗色直接脸朝地瘫着,缺水的鱼一般呼哧呼哧:“我靠……那些仙君们太厉害了……这他娘的是怎么熬过去的……我怎么感觉现在就要死掉了……”
哑巴也难受得要死,赶到他身边去拍他的肩背。
“余音啊……这一波咱们要是出去了,这事哥能吹他个三百年。”晗色咸鱼瘫趴在地上笑,“别人是圣人,我就是个圣妖。”
哑巴想在他手上写,太煎熬就让我帮你,但食指垂到他掌心,变成如此:【是,无论世间有多少磨难,都难不倒你。你是最最厉害的小草。】
晗色一直笑着,翻过汗涔涔的掌心,用还算干燥的手背贴着哑巴的手:“扛过头一遭,我想这后面没问题的,不过还是得需要你看着我。余音,哥喜欢听你敲的歌,但要是后头我不行,你就用那锁链锁住我。”
哑巴颤着手写:【好。现在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帮你烘干。】
“行啊。哥没啥力气,你搭把手,随便扯下外衣甩甩就好,裤子就不用了。”
破破烂烂的衣衫被轻手轻脚地褪下来几层,滚烫的肌理一接触到空气,晗色便打了个喷嚏。
他正想着自己这样会不会容易着凉,就感觉到余音用干燥的衣物在给他后背擦汗。很轻微的动作,晗色坦然不做他想,只是疑似水珠滴落在脊背上的触感忽视不了。
“你哭了吗?”
那人只是沉默地帮他擦汗。
“哥真的没事,小小的坎而已。”晗色抿唇笑着,“对了,正巧后背光着,你帮我看一下,哥后背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比如法咒之类的。”
哑巴这回说谎了,他在晗色肩头写:【没有。】
肩头不是痒痒肉,晗色嗳了一声:“这样么?说来奇怪,自出了鸣浮山,我不止一次感觉过皮肤上有什么东西,跟蛇一样会盘着身体游动,还会发烫。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会在高塔上,最开始我都爬不起来,身体里那蛇一出来,身体就有劲儿了。”
哑巴无以言对,只做一个无声的搓背机。
晗色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他纯粹是找闲话聊:“我有时候一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山里来着。路上听修士们八卦,鸣浮山如今是废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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