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新春要到了。过去一年依旧太平,鸣浮山里处处生机。我和我家水儿日子和美,又是鸣浮山的和谐楷模。”山阳取过案上的灵符,边燃边絮叨,“至于嚣厉,这大少爷今年仲春带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可爱小草妖到窝里去,他嘴上不说人话,不过我熟悉他的脾气,他心里也眷恋着......”
嚣厉从发呆中回神,见了鬼一般拍掉山阳搭他肩上的手:“你说什么鬼话?谁眷恋了?”
山阳不跟他计较,继续叨叨:“夫人,我当年没能照看好他,眼见他这些年来沉疴渐重,心里痛急却又束手无策,夜深人静思量常不得安睡。山阳愧于受您所托,把您唯一的骨血照看成这么个样子……”
“够了,老子耳朵都要长茧了。”嚣厉无力地打断他,“和你无关,我自己作的,你揽什么责?”
山阳在他身后单膝跪下,蛇瞳叫海上日出照得泛红:“夫人,据您当初所算的命数,他没多少日子了。山阳没用,帮不了他,夫人要是泉下有知,保佑保佑他......”
嚣厉侧首想让他闭嘴,回头再看海上生残日,看牌位上的名字,再叩首。
*
新春当日,岁尽,冬去春来。
嚣厉赶回鸣浮山主峰的小竹屋,一眼看到了庭院里听着鲛人歌听到魔怔的小草妖。
他赶过去拍醒他,小草妖惊吓仰首,看到他后,眉目如画,酒窝如蜜。
他跳起来抱住自己,暖烘烘地叫他的名字。
嚣厉托住他,心口忽然像敲破的瓷砖,裂隙朝四面八方而去。可不管再怎么碎也没有断裂,只是这样危在旦夕地拼凑成一颗心脏。
他在水晶球的倒影里看到自己变得猩红的眼睛,影子朝他自己笑。
“我想……吞了他。”
水晶球里的金鳞鲛冲他龇牙,嚣厉闭上眼和挂在身上的小草妖说话,而后抱着他回竹屋,关上门,将他推至门背,叫他背对自己,令他白皙的手无处着力地抓着门,啜泣在门动里逐渐加重。
嚣厉弯腰,低头靠着他脊背,汗水滴落地上,晕开克制不了的猩红眼睛的倒影。
戾气伴随着爱意横生,如同阴影里磨牙吮血的饕餮。
*
新春第六天,竹屋紧闭,风雨如晦。
嚣厉手里握着不问剑,剑身上倒映自己不时扭曲的眼睛。双眼漆黑时他想让那小草妖跑远一点,越远越好。双眼猩红时他想走到周倚玉的画像前抽剑毁画,然而剑尖对着画中人变化的酒窝迟迟落不下。
双眼一红一黑时他想极尽一切把外头的小草妖抓回来,令他求饶和哭叫,一遍遍、一遍遍地在被窝里啼哭。
风雨渐大,剑身倒映的眼睛成最后一种情况,他提剑而出,惊扰了屋檐下的风铃。
山阳守在门前,警惕地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嚣厉屈指敲不问剑,山阳在金戈声里短暂地缺失五感。
他淋着越来越大的雨出主峰,风驰电掣地先行出结界,感应着那小草妖的一步步接近,心中渴血一般地扭曲愉悦。
“我时日无多。”
“我想吞了他。”
“与我共黄泉。”
*
元春尽,日渐长,洞窟内不分昼夜。
嚣厉把昏睡许久的小草妖捞起来环住,心魔起时想杀他,正常时想放他,天地在方寸之间,小草妖的方寸在生死之间。
“你确定要种情毒?”
“嗯。”
“爱意会让人麻痹。”
挺好的,最好把那潜伏的心魔种也麻痹掉。
“正好。我本就想用它来破心魔。”
“万一破不了,沉沦在虚伪的爱意里不可自拔,那可别引咎于我。”
“破不了……”
其实也好。
*
五月初六,日照,风铃喑哑。
嚣厉靠在门扉上,看着晗色一步一步靠近他,无悲无喜地说:“来,杀吧。”
嚣厉尝到了自己唇齿间的血腥,他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披着短发的晗色闭上眼转身,向门外而去。嚣厉回过神来,仓皇地上前拽住他,嘶哑地说着对不起。
晗色闷声笑:“尊上,你能不能别碰我?我觉得……好脏。”
嚣厉勒紧他,走投无路之下,强行拖着他,一瞬转移到了他的洞窟:“晗色……你先冷静,我会给你交代。”
他哑着声说完,却不敢再看他一面,逃命一般地离去,将晗色关在了自己的窝里。
嚣厉出了洞窟,背靠着墙瘫在地上,按着眼睛不住地喘息。
呼吸凝滞了许久,他骤然觉得心口剧痛,撕开衣襟往里看,发现那五朵红色的花瓣正在诡异地慢慢收拢,变成一个花蕊,最后越缩越小,就在失去了护心鳞的铜钱疤中心,化成一点血红的痣。
——恍若一滴殷红不灭的血。
*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够字数,下一期要关小黑屋了……
缩进锅盖里暴揍黑椒一顿!
第25章
五月初六, 夜深,不见天日。
洞窟中,晗色靠着冰冷的墙壁独坐, 随手捡了两颗小石子在掌心里抛着玩。
他什么都想,明明什么都不愿想。
不知道如此单调地打发了多久时间, 一点白色的微光在洞窟里渐渐成型,化成了一只神秘又朦胧的白鹿。
晗色放下石子,一眨眼碎了沾在眼睫上的光:“山神。”
白鹿点点头,自顾自地环顾了周遭一圈, 随即迈开蹄子向他走去:“后生, 你手心破了。”
晗色低头看手,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 掌心叫石子划出许多细碎的划痕。
他轻轻搓一手粘腻的血腥笑开:“没事。您不是一直跟着阿朝姐姐的吗?怎么来了?”
“她现在的情况好些了。”山神踱到他身旁趴下,“我是山中灵,能感知个大概, 主峰灵力波动汹涌,恐是和你有关,我便来了。后生,你有什么想做的吗?看在阿朝面上, 我可以帮你。”
晗色转头看白鹿,一时有些出神。
那小松鼠田稻曾告诉过他:“你不用怕自己不是嚣厉的对手而离不开鸣浮山。你和阿朝交情好,只要你看清嚣厉的真面目,下定决心离开他,阿朝身边的小神明一定会帮你出去的。”
晗色原本并不抱期待,然而山神白鹿真的来了。
白鹿扭头也看他, 瞳孔银白, 泪沟在微光里若隐若现, 总是充满悲悯的意态:“怎么,难道你毫无所求,甘愿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晗色闻言先是笑,含情眉眼稍弯,语气轻柔了些:“我能先问问,您和阿朝姐姐是什么关系吗?”
白鹿有些讶异,下意识摇了摇头上的角,白蹄轻微地扒拉了下地面:“她啊……是如今这人间,对我信仰最深的信徒。神明与你们妖怪的诞生不太一样,你们先有形体,再得灵智,后化人形。而神明无形无影,诞生的养料来自于世间生灵的信仰,这便是神得以现形的养分。”
晗色歪了脑袋:“……信徒。”
这二字带给他奇妙的共情,听起来温柔万分,略有悲怆。
“近百年来,人世大争,凡间屡有大能,妖界频有大妖,众生改以信奉看得见的力量,已经不再信仰虚无缥缈的神,人间的神明业已式微了。”白鹿平和地说着,周身散发着微光,“比如鸣浮山,自那黑蛟到来,他以结界圈住了这一方净土百年太平,信仰我的生灵便逐渐变少,改以信他。”
“但是山外人间,有些小村落还有不绝的传承。他们会在每一代生命的更迭里,为他们所倚仗取材的山野川泽之灵,奉出一个‘祭祀品’。他们信仰越深,山神力量越盛,越能庇护他们太平无忧。”
白鹿说到此处,语气出现了柔意:“十一年前阿朝七岁,她就是村民奉给我的小祭祀品。”
“可祭品这词——”晗色掌心催生出一片草叶,夹在指尖摩挲,忽觉心口钝钝,不禁出神地喃喃:“听起来没那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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