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洗去两人间的尘沙,像是也把人的记忆洗掉了一样。
晗色闭上眼睛,陷在这雨里投降,直到尖锐的呼唤不停地响,不停地拉扯他脑子里维持不易的弦。
“晗色,晗色!”
昏暗中有人在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晗色脑袋昏沉,觉得着实太吵闹了,最后受不了地睁开眼:“别叫了……脑子要被叫炸了……”
那叫魂的人又是笑又是哭:“总算醒来了,你吓死我了!”
晗色费力地睁大眼睛,缓了半天视线才一点点清晰,第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水阴。
“别乱动啊,你额头烫得吓人。”水阴伸手贴在他额上,“累吗?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晗色茫然地看着他,继而发懵地环顾四周,眼睛看到镶嵌在三面墙壁上的琳琅灵珠时觉得有些刺痛,这才恍惚意识到,此时所在,是嚣厉当初给他上药的洞窟。他这会正横在黑椒的窝里。
水阴紧张地伸手在他面前挥:“晗色,你别吓我,烧傻了吗?快说句话。”
“发生什么了?”晗色捉住他的手,头晕目眩,嗓音也沙哑,“水阴,我记得我跑出了鸣浮山,然后看到了嚣厉,然后……然后我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只是你现在正发烧。”水阴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渡入点灵力,却怎么也渡不进去,想来是某妖干的好事。
“自你走后已有月余。我原也以为你离开了,直到前几天才得知你被抓回来,我到处寻你不得,吓都要吓死了,山哥拗不过才冒着险带我来这儿。我也不知道你被带回来多久,只是看你这模样,估计有一阵子了。晗色,你感觉如何?”
晗色捂住了脑袋,里头嗡嗡作响,他将水阴的话翻来覆去地咀嚼,茫然而惊惶。
月余?可他只跑了五天,随后便在门口遇上嚣厉了。
“我被抓回来了……可我是怎么被抓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苦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动作一大,顿觉左肩有些细微的痒痛。
“也许、也许是嚣厉抹去了你的记忆。”水阴脸色发白,“你真的记不起来?还有,你离去时把那鲛人也带上了,那他的去向你记得吗?”
晗色甩了甩脑袋:“记得,我记得带他跑了出去,然后……”
他的脑海闪过转瞬即逝的几个记忆片段,想起了雨势浩大,那柄熟悉的寒冷灵剑指完他,继而指向了水晶球里的模糊小鲛人。
晗色猛然抬头,头发叫自己扯得乱蓬蓬的:“我记起来了,我在求他,求他放过余音!”
水阴擦了他鬓边的冷汗:“那嚣厉有放过他吗?”
晗色继续苦思冥想,只追忆片刻,喉中突然涌起猩甜,扭头哇的呕了一口血。
水阴如临大敌:“晗色!”
冷汗淌进眼里,晗色嘴上说着没事,抬手揉了揉眼,眼前血迹在氤氲的视线里极为刺目,一下子勾出了他断片的记忆。
当日雨极大,地上也有血渍,从嚣厉不详的剑尖滴落。他记得自己在求告,嚣厉终究还是收了剑,来到他面前拎起他,说:“我放过他,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不追究。”
水阴手足无措地想替他做点什么,这时他手腕上泛起道手链似的光芒,水阴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吱一声就变成了一尾小蛇,正巧掉在了晗色手里,挂着他的指尖晕晕乎乎地摇晃。
晗色:“……”
恰此时,洞窟那面没有镶嵌半颗灵石的墙壁上出现一个黑色的阵形,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晗色心口跳得飞快,迅速地躺回窝里,还把小蛇塞进了袖中,刚塞完,脚步声便响在了空荡的洞窟里。
他紧紧闭着眼,全身绷得死紧,屏声敛气地听着那脚步声向这里靠近。
步伐停下了,衣物摩挲声轻悄,寒冷的气息逐渐袭到面上来,逼迫得晗色要窒息了。
一只手捏住了晗色的鼻子,手的主人冷淡的声音近在咫尺:“醒了就醒了,装睡没意思。”
晗色骤然喘不过气来,咳得几欲要断气,生理性的眼泪开闸般流出来,眼睛没睁明白,身体便叫冷冰冰的大妖怪捞起来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后背。
嚣厉贴着他耳畔:“醒全了吗?”
晗色边咳边往外退,有些本能的发怵,但还是梗着脖子喝道:“余音呢?”
刚问完,他人又被拎回去了,脸颊还叫他的铁手捏住:“昏睡了这么久,看来这回是醒全了。”
晗色抬起眼皮,猛然撞进嚣厉淡漠的眼神里,心头的大石反而放下了。他方才生怕看见这黑蛟顶着双嗜血似的眼睛,奇奇怪怪地冲人笑。这会一打照面,见他双眼漆黑,板着个别扭的批脸,一下子不怵了。
“托尊上大福,还吊着一口气。”因被捏脸,晗色说话吐字不清,抬手便去拍嚣厉捏着他脸的手,“能麻烦尊上别动手动脚么?”
嚣厉任由他拍,自顾自地抬起另一手,两手一起捏他消瘦了的小脸,以此将他的脸捏出个笑来,这才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身子一好,脾气便见长。”
晗色越发没法说清话,躺久了的身体气力不济,只能拿含着水渍的愤恨眼神瞪他:“余音呢?老子人在这,他呢?我又为什么躺了这么久,记忆还断片了?你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嚣厉把他捏过来:“你当日精疲力尽,灵脉岔气,淋了半天雨,一直昏沉到现在。至于记忆错乱,那是你自己烧糊涂了。”
说罢他话不停歇,低头威胁晗色:“至于那鲛人,你要是这么想念他,本座这就出鸣浮山去把那东西抓回来,炖一锅鱼汤。”
晗色瞪大眼仔细观察这厮的神情,想分出个真伪来,反倒是嚣厉自己被瞧得不自在,松开他做嫌弃状:“不信拉倒,哪边凉快哪边去。”
晗色叫他推得后仰少许,二话不说爬起来:“好说,谁管你真假?无所谓了,反正我要离开鸣浮山出去。”
他头还是晕,脚下有些不稳,但憋着劲直走,步伐倒也不慢。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腰带给攥住了。
“我说尊上你有意思吗?”晗色咬着牙低头要扯腰带,忽然看到个做梦都梦不出来的情景——他身上穿着新岁那会给自己准备的白衣,腰带是绯红色的。
“你自己答应了本座,你跟我回来我才会放过他,此时人跑远了,你便想过桥拆桥?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方才他说话淡漠,这会说起来语速飞快,听得晗色脸色古怪,确定了稀巴碎的记忆属实,但这话里逻辑奇奇怪怪。
他扭头瞟了他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黑蛟身上还穿着新岁那袭烫了紫边的黑衣。
嚣厉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生气的缘故,眼睛极亮:“你若还想再跑,除非把那鲛人再抓回来!否则你不准走!”
晗色惊疑不定地对着他上下打量,伸出手对他胸腹戳戳点点,小嘴叭叭叭叭:“嗳嗳嗳,大白天见鬼吗我?你什么意思,几个意思啊王八蛋?先前是你自己把老子扔给少睢,又说不喜欢老子,现在装什么不舍样?做过的糟心事跟放个屁似的转头就没了吗?”
他那指尖没什么力气,嚣厉却狼狈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指头还攥着绯红腰带的边边角,简直矛盾到原地爆炸。
晗色歪着头打量他,小脸烧得红扑扑的,越说越壮胆:“臭长虫,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咱俩什么关系啊就兴这么拉拉扯扯,从前怎样我不理睬了,以后我想自个过去不行吗?你既然不在意我还整什么藕断丝连的黏糊样?”
嚣厉脸色发白,沉默寡言。
晗色用力地抽回腰带:“说话啊,装什么老哑巴,一口气说完,别喘大气了,我他妈真恨不得替你长张嘴!”
嚣厉又迅速地抓回来了:“对,我有病。”
他脑门青筋笃笃,长睫毛直抖,声如蚊蝇:“你昏迷时我已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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