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微有时候会想,活着,何为活着呢?
倘若是以生命征兆的出现来算,给予燕知微第一次生命的,是他籍籍无名,埋骨于燕家深宅荒草的娘亲。
他少年失恃,孤弱飘零,几乎一无所有。他只凭借今日之仇,来日必将报偿的信念,翻出了那面高墙,追上了即将出京的燕王。
如此想来,那是一场功利心极重,又几乎押上了他人生的赌博。
他赌赢了,盘活了自己的人生,因为他遇上的是燕王楚明瑱。今日,他才能与他走在行宫,看这皑皑白雪,怒放梅花。
倘若他遇上的不是燕王殿下呢?
如今他想起这个可能,就会从骨髓里发寒,充满了抗拒。
燕知微早已被养熟了,教乖了,认了饲主,从身体到灵魂都刻着楚明瑱的名讳。他接受不了另外的命运,效忠不了旁人,更不可能接受旁人吻他,抱他,碰他的身子。
倘若陛下厌弃了他,他们会如何呢?
难道,都这般荒唐了,他们还做的回君臣,能得一个善终吗?
“知微,走神了。”
在燕知微兀自冷凝着,不知思维发散到哪里时,却被牵扯着他灵魂的君王唤回,才怔怔然抬头,乖巧地凝望他。
“知微,你当年遇上的是朕,其中没有如果。”
楚明瑱看他恍惚脆弱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托住他苍白的面颊,触碰着,满是温柔怜惜。
君王阖眸,却又睁开,似是放下了什么心结,他道:“所以,朕也不会再去假设,如果当年未曾相遇,未来会在某时某刻,遇上何种模样的知微了。”
“朕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有一条路,会比今日更好。”
燕知微紫衣锦袍,本是依在他肩头,此时抬起眼眸,盈盈如春水,凝视着他。
“因为,不会有人比朕待你更好,更珍惜;也不会有人比朕厉害,走的更高,更远。”
“旁人给的了的,朕能给你;给不了的,朕依然能给你。”
君王意气骄。
楚明瑱抵着他的额头,语气虽淡,却有着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自信从容。
第27章 温泉殿,暗相钩
景明帝本人离了长安, 他对城中的掌控却一直没有撤去。哪怕是到了行宫,也时不时有急件送来,供他参阅。
楚明瑱不主动说, 燕知微也不问, 虚掩殿门, 留他继续加班。
殿门外,禁军大统领钟成身披甲胄, 夤夜等在那里。看样子, 并不是来找陛下的。
这位年轻有为的禁军大统领先看了看边上的御林军,再转向他, 道:“燕相,借一步说话。”
他此来, 怕是代表当年北地同僚。
燕知微蒙难时曾去拜访过他,结果钟成这家伙, 平时与他关系不错, 真到用到他时, 他却推说练剑时摔断了腿, 硬是闭门不见, 实在不讲义气。
“钟大统领, 怎么想起来找在下了?”燕知微侧头,也不直视他, 淡淡道。
“燕相莫怪。”钟成自然是来道歉的。
这位英挺伟岸的将领,此时看着贵妃冷笑, 只觉脊背一阵恶寒,忙讪讪道:“先前对燕相避而不见, 实在是某与诸多同僚,皆受到了敲打……”
“哦?”燕知微转向他, 正视一眼。
“至于是什么……不能说。”钟成虚虚指了指上方,歉然道。
“不过想来,那一位软硬兼施,大费周章,逼您去见他,自然不会伤及燕相性命。”钟成道,“所以,我等思量过后,都没有插手,免得显得您在军中一呼百应,真的招来祸事。”
燕知微也料到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那些平时与他关系不错的燕地旧臣,居然同一时间闭门不见。若非是陛下指使,谁管的动他们。
他们的担忧也是合乎情理。他本就身负叛乱疑点,再在陛下旧部中一呼百应,陛下就算本不欲杀他,看到这一幕,怕是也会动杀心的。
“不必再叫在下燕相。”
燕知微静了片刻,知晓怪不得他们,却也难掩萧索,道,“陛下已经夺了我的名字,‘燕知微’已经死了。”
钟成看着正掌灯的温泉殿,与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被陛下养的气色极好的燕相,欲言又止。
他要不要告诉燕相,朝中虽然都知晓他去做贵妃,但是“燕相”的身份,确实是还没有盖棺定论的。
如今朝堂相位空悬,燕相告病,暂时罢相。陛下还赐燕相在京郊别业养病呢。
虽然这些都是睁眼说瞎话,但是陛下要指鹿为马,他们顶多背地里小声逼逼,谁还能当面违背不成?
燕相既然不知道,就说明陛下暂时不想让他知道,他可不敢去触陛下的霉头。
钟成是聪明人,跟着景明帝南征北战的这群将领,基本上都是人中龙凤。他笑了,语焉不详道:“喊燕相都习惯了,既然燕相不愿,下回一定注意,某绝不冒犯贵妃娘娘。”
他这话里多少带点艺术,什么都没说明白,又带了些疑点。
毕竟,已经盖棺定论的人,怎么叫做“燕相不愿”呢?
燕知微心里记挂楚明瑱,又对当时送到他面前的匣中人头印象深刻,也没听出什么异常来。
他看着挠头的年轻将领,叹了口气,道:“不必道歉,在下不怪你们。陛下的命令,你们还能拒绝不成?”
燕知微眼眸流转,却在套旁的话,道:“不过,陛下为何来行宫,今日长安城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钟成摸了下鼻子,笑意加深,道:“如无意外的话,贵妃娘娘在准备除夕宫宴时,得撤几个名字了。”
燕知微眼神一凛,转身,立即要回殿中寻君王。
钟成还在后面很八卦地问:“娘娘别走哇,喂,燕知微,看你这小日子越过越滋润,哥们几个都听见你那‘妖妃’名声了。哎,说句话,咱们陛下是不是挺行的啊?”
燕知微抿着唇,抄起一颗石头就往身后砸,冷笑道:“闭嘴吧,钟老三,不叫没人当你是哑巴。”
当年在燕王潜邸的旧臣,和他关系都不错。
毕竟,当年的燕知微才华横溢,世事练达,通透世故,无论是经济、管账还是军中后勤是一把好手。
在战事最危急的时候,但凡是从他手中过手的物资、军械、军粮,从没掉过链子。
在他们眼里,燕知微与燕王妃的差别,除了是个男人,不能给燕王殿下生孩子,其他都是完美胜任。
见王爷无意立妃时,他们几个年轻将领在私底下,还真的叫过他燕王妃。
一开始燕知微还反驳,到最后都懒得解释了,随他们叫。
毕竟,连燕王殿下听到,都是一笑而过,没有刻意否认。
钟成看着紫衣的美人贵妃离开的纤长背影,还没等再嘴贱几句,却见燕知微回头,冷冷地笑道:“钟大统领,与陛下的嫔妃私下约见,这瓜田李下的,该当何罪?就你长了嘴是吧,回头和陛下解释去。”
“有本事,你自己当面去问,陛下行不行。”
钟成:“……”送命题!
燕相果真阴险,原来在这等着呢。
夜色已深,燕知微再返回宫殿中,听宫人说,帝王处理完公务后,就去殿后辟出的温泉寻他,没见着。听说他出门了,正是心情不佳时。
通往殿后的温泉池边,立满了挂满琉璃灯的桐木灯檠,各色彩绘,无数山水花鸟立屏沿途立着,投下深深浅浅的灯影,映着雪后的竹林,辉煌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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