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过诺言。
帝王的手腕颤抖了半晌,胸腔起伏,气的无以复加。
却连杯茶都丢不出去。
“好,好啊。好你个燕知微,好个替朕染血挡剑的燕相,你如此逼朕,朕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忠心耿耿?”
楚明瑱冷笑,茶盏在手里端了半晌,瞥向长跪在他脚下的小燕宛若风中梅枝的身姿。
“朕让你入后宫,做贵妃,睡龙床,予你凤印,教你承无边圣宠……看来还是委屈你了!”
他冷着脸斥他几句,然后端起茶盏,欲盖弥彰地饮过一口,再竭力自然地茶盏搁回了托盘里。
明显的碰撞声。
燕知微叩首不答,心里却想,他赢了。
连谋反的罪名,楚明瑱都能摁下去,偷天换日,把他接入宫中。
他逼视犯上,挟恩图报,楚明瑱面斥逆臣时,竟是连杯茶都摔不得。
他的君王,这辈子都杀不了他。
“燕相今夜直谏犯上,是在面刺朕……薄情寡恩?”楚明瑱一字一顿。
他支着额,按着眉心,却将眼神偏向一侧。似是不想看他,却又忍不住瞥去,如此心火如沸,煎熬矛盾。
“不,今日之谏言,并非是丞相谏君王。”燕知微双手按住地面,支起身躯,散下的发柔柔披拂如绸。
他却抬头,盈盈看向他。
他白皙的额上有明显的红痕,破皮流血,泛着淤。可见他叩首下去时有多重。
楚明瑱低头看去,抿唇,指尖又扣紧。
他心里却无端想:御书房地板真硬,该铺上软垫了,免得某只性格倔强的小鸟摔的青青紫紫。
燕知微凝视他已有动摇的神情,忽而一笑,如幽昙盛放,清丽不似人间客。
他柔柔道:“知微现在是陛下的妃子,今夜诉衷情,自是无边情思,诉向夫君了。”
楚明瑱败了,彻底败了。
在这沉寂又漫长的拉锯之中,最终还是君王纡尊起身,降下身段,俯身用双手将爱妃搀扶起来,教他坐在身侧。
楚明瑱用湿润的布巾沾水,擦去他额上的灰尘与血。
燕知微很乖,仰头看他,眼是水波横。
“疼不疼?”
楚明瑱端详他的额头伤痕,像是白雪红梅。
他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却轻柔地替他处理伤口,“还好,只是擦破了皮,不至于留疤。”
“不疼。”燕知微被君王用手指抬着脸,柔顺的扬起颈。
他力度拿捏得很好,心里也知道不会留疤。
毕竟他还得靠美貌邀宠,脸可是吃饭的家伙,得好好保护。
但这伤痕,得在他额前留一阵子,教陛下见他就心软。
二人闹腾了一通,已是子时有余,早就该回紫宸殿了。
御书房门口,灯火渐熄,夜色幽暗。
楚明瑱上了步辇,却见燕知微没动,额发遮挡着伤口,紫衣单薄,亭亭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他起驾。
“怎么不上来?都这么晚了。”楚明瑱都习惯了让他伴驾,下意识向他伸手,浑然忘了他们方才闹的那么僵。
“方才冒犯陛下,今夜怕您见臣心情不好,就不回紫宸殿了。”
燕知微侧了侧头,莹白如玉的脸藏在夜色里,看不清晰。
御书房的冲突,似乎让死去的“燕相”在他身上苏醒。
他顺口就自称为臣,腰杆挺得笔直,像是雪松秋竹,冷冷的一捧雪,不作曲意邀宠的模样了。
“那你去哪里?”
“承明殿。”燕知微转过头,“被封妃后,臣就在寝宫睡了一天,是该回去看看。”
“没床。”
“臣睡地上。”
“没炭火,也没地龙,什么都撤了。”楚明瑱见他拧着,也来了脾气,冷冷睨他,“数九寒天,你怎么睡?”
燕知微倔强不从,他回头望了一眼熄灯的御书房。
“军机重地,朕不在,你这胆子,敢睡御书房?”楚明瑱气笑了,冷冽道,“给朕上来。”
燕知微身躯僵硬,最终还是向君王一拜,撩着袍子上了步辇。
帝妃同坐一辇,气氛却异样。在去紫宸殿的路上,两人一个看左,一个望右,各自研究宫城夜色,没说半句话。
楚明瑱看向前方漆黑的夜,却在出神。他第一次感觉走惯了的路,竟然这么长。
紫宸殿里温暖如春,楚明瑱率先迈入寝殿,见燕知微停在门口不动,又望向寝殿外间的榻,目光游移不定。
“臣睡外头。”燕知微声音低柔,像是泠泠的水。
“真不想看见朕,就朕睡外头。”
楚明瑱本都一脚踏进房间了,见他这般抗拒,竟是转身,方才一直回避的目光径直落在他身上。
他没按捺住,竟是冷笑一声:“好个燕知微!好个燕相!朕亲自扶你起来,替你处理伤势,难道还不够?你怨怼朕夺你相印,朕也还你凤印了,你还想朕怎样?”
燕知微先是道:“陛下畏寒,外头正是风口,怎能睡外头。”
随后,他转过身,亦然双眸含雪,坦然不畏地直视他,道:“臣可是陛下判了死的,死人如何怨怼?臣本就忝居相位,您夺了就夺了,不想赐臣凤印,您就拿走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算下了九泉,臣也对陛下感激不尽,如此您满意了吧?”
楚明瑱被他气的眼前发黑。
他纵使再气,却还记得扫了一眼虚掩着的窗。紫宸殿虽烧着地龙,这床榻边也冷得很,燕知微又不修内家功夫,哪里受得住。
“你才在风口站了一阵子,就冻得发抖,别逞强了,听话。”
就算与他吵架,楚明瑱也是就事论事的性子。他先回他上一句,不至于让话落地无人接。
随即,他幽暗着眸,与他阴阳怪气,道:“燕相这声感激不尽,到底有多少水分,朕可不敢苟同。”
两人这般鸡同鸭讲地吵了几句,自感没趣,最终双双坐回龙床上,各望一边,中间隔出一段距离,气氛极其诡异。
“臣与您刚吵过架。”燕知微身上还带着沐浴的水汽,身体紧绷,语气清冷,“陛下非得给自己找不舒服?”
“朕也不打算理你。”
楚明瑱刚用香茶漱过口,此时正在宫人的服侍下拭面。他随手把用过的布巾丢回盆里,教宫人撤走。
紫宸殿值守的宫人见两位主子冷战,半分不敢多留,潮水般退走。门关上后,寝殿里还隐隐传来斗嘴声。
“臣方才还犯上忤逆,现在却同睡一床,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怎么,朕把你丢外头,还是放任你睡地上?”
楚明瑱披发解衣,露出半敞的白皙胸膛,正是不羁独立。他随手撩发,窄瘦腰线延伸,没入宽松的雪色里衣,灯影朦胧间,又是如松如玉的冰冷风姿。
他平淡道:“朕宽宏大量,不会这么对妃子。”
燕知微揭了被子,把冰凉的腿脚塞进去,蜷缩成小小一团,小声道:“臣的脸皮可是厚的很,您不尴尬,臣才不会尴尬。”
见楚明瑱也要躺下,燕知微爬进龙帐里,迅速钻到里侧,占了枕头,把外侧让给君王。
里面暖和些,还可以让君王替他挡挡风,计划通。
见小鸟窝进去,软绵绵地把单薄的身体团了起来,用后脑勺对着他。楚明瑱才放了帐子,无声轻叹,也随即躺下。
他正僵硬着,不知今夜该如何入眠,却听到燕知微翻身,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干什么。
“中间臣放了个玉枕。陛下,咱们各睡各的,别过界。”
燕知微放肆的很,竟是开始要求他了。
楚明瑱本是平躺着,沉睡时也如静水深渊,半分不逾越。
此时被他这般怀疑,他逆反劲直接上来了,他嗤笑,却是带着冰冷怒意,开口就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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