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欧弗罗尼奥斯烧制的新式陶瓶,确实比红底黑纹的老式样好看的多,虽然比老式样贵的多也极受欢迎。马库托利斯能想象他们的毯子若能织成那样会有多漂亮,整个希腊世界都会为它疯狂的!
他看向儿子,想知道是否可行,“塞雷布斯……”
塞雷布斯向他点点头。大名鼎鼎的古希腊红绘,他前世就在博物馆见过,确实漂亮极了,与这幅画的风格也极为相符。所用颜色又少,还便于他染纱。
金发少年好奇地问:“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在这块亚麻布上画画吗?”
此时地中海的人们会往墙壁上、各种器具上、甚至自己身上画画装饰,但少年还没见过有人往布匹上画画的。他想不出来一幅画在布上的画会有什么用。他想老师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要求,因为新鲜才画了这幅画,不然马库托利斯出的那几德拉克马根本请不动他。
马库托利斯笑眯眯地说:“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了。”
他一定会让全雅典人都知道!
回到雅典的住宅,塞雷布斯计算了下每十分之一平方肘尺地毯所需要的纱线,又计算了下画面上赭色画面与黑色背景分别所占的面积,大致估算出这幅画赭黑二色纱线各需要多少。算好之后,他和马库托利斯带着贡吉拉她们这段时间纺好的线,又回了尤尼科斯庄园。
塞雷布斯决定先染黑色纱线,而且尽量一次性全部染出来。因为植物染料每一批都不可能和上一批完全一样,而印染本身又是一项特别精细的工作,温度、时间、染料与水的比例、甚至染料本身的细微差异,都可能会导致最终成品颜色有差别。他不希望同一幅地毯在不该有色差的地方有色差。
贡吉拉她们这段时间纺出来的线还不够染黑纱的,塞雷布斯让马库托利斯在尤尼科斯庄园找了几个纺线手艺好的妇女帮着纺,自己和奴隶们去收集黑橡子、酿醋。
很快纱线纺好了,黑橡子也收集的差不多了,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他们开始染纱。
塞雷布斯从雅典带来了不少锈铁皮、铁块、铁钉什么的,提前一天泡进酿好的醋里煮了煮,静置一夜,第二天将醋液滤出,加进了染液里。
为了取水方便,这次染色还是在沙洲上。因为要染的线实在不少,为了不浪费难得的好天气,马库托利斯还从雅典又买了两个大陶罐,请了尤尼科斯庄园几个人帮忙,起了四堆火同时煮染。
毛纱经过灰水处理,在四个陶罐里轮换着反复渲染了五六遍,颜色足够浓郁之后,被拿回尤尼科斯庄园,挂在事先在阴凉干燥通风之处搭好的架子上控水晾干。马库托利斯、奴隶们、和被请来帮忙的人们片刻不离地守着。
地中海的冬季天气变幻莫测,上一刻还万里晴空,下一刻就有可能大雨倾盆,他们随时预备着在天气突变后把纱线抢救回仓库里去。
晾线时天气变了两回,但他们收的快,纱线有惊无险地晾干了。晾好的纱线光润松软、色泽漆黑,尤尼科斯庄园的人一直认为粗羊毛只能做毛毡,看到这样的成品都啧啧称奇。
黑纱染好后又开始染红纱。
这次他们没有一起染。因为红绘虽然主要用赭红色,但要用许多深浅不同的赭红色。就像中国的水墨画。
塞雷布斯从棕黄到红褐染出了十几种不同的色彩。那天取画时他详细请教过金发少年画面各部位都应该用什么颜色。
这次的活比较复杂,有好几种颜色需要反复实验,他花了快一个月才全部染好。马库托利斯看着口袋里的钱每天哗哗往外淌,只出不进,又焦躁起来。等纱线全部染好,回到雅典后塞雷布斯又让他去找木匠买一架垂直式织机,他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时候能织好?我们就快没钱吃饭了!”他不知道第几次问塞雷布斯。
“别急,父亲。明年航海季到来之前一定能织好的。我们织的越精细,到时候越能卖出价钱。”塞雷布斯也不知第几次用同样的话安慰他。
马库托利斯当然没有被安慰到,但是冬天所有人都在休息,连银矿都不再租赁奴隶,他束手无策。
织机搬回去后,新买的女奴赫迈尔尼把它在室内架设好,将原色的经线绕在机梁上。
塞雷布斯把各色纱线编了号,用烧黑的炭笔在亚麻布颜色对应的位置标好,将亚麻布悬挂到经线之后,照着布面上的画在经线上描出淡淡的轮廓,让贡吉拉三人照着编织。
由于室内光线昏暗,他们点起了橄榄油灯。怕灯光下有色差看错,每次编织前贡吉拉三人都拿着纱线谨慎地再三比对颜色。
三人都不是熟手,编织速度很慢,每天最快也不过能编织出来30平方厘米左右。照这个速度,这张地毯织完最快也得两个多月。
马库托利斯眼见地毯编织的进度慢的像蜗牛在爬,急得团团转,对着塞雷布斯长吁短叹。
塞雷布斯想让他出城去继续收粗羊毛,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投钱进去了。
塞雷布斯担心他焦急之下再出什么幺蛾子,建议道:“父亲,赫莫提穆斯和沙米德斯都闲着,何不在这里再起一个面包炉呢?”做面包利润虽然不如纺织生意丰厚,但他们全家以前也凭这个过的挺好。最关键是投资还非常小,回钱又快。
马库托利斯一听有理,赫莫提穆斯和沙米德斯两个男奴每天闲着吃白饭,他感觉每一口都是在吃他的肉。做面包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总比让他们白闲着强。于是他给麦俄西斯加了点钱,在中庭占了一小片地方,又做起了烤面包的生意。
第15章 谢尼达斯
塞雷布斯小心翼翼地拎着面包篮子在街巷里穿行。
雅典人有着很高的建筑水平,将神庙和公共建筑建的美轮美奂、壮丽恢宏,但对自己的住宅却很不上心。城里无论穷人富人都住的是土坯房,格局都是一些狭小的房间围绕着个带小祭坛的中庭,外面一道石灰粉刷过的围墙围起来。区别只在于占地的大小和陈设,顶多特别有钱的人家前庭会有几根石廊柱。这些建筑有单层的有多层的,法律规定了房屋面向街道的一面不许开窗,却没有统一规划排水道,人们将废水直接往街上倒,导致街上永远都是污水横流。
塞雷布斯小心地避着污水烂泥,还要防备大冬天光着脚丫只穿一件单薄的希顿、不时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熊孩子们撞翻自己的面包篮子。
他要去四条街外的制鞋作坊送面包。
马库托利斯家重操旧业,邻居们有诸多议论。
早在马库托利斯家第一次买粗羊毛时,邻居们就有许多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们是被波塞底普斯家挤兑急了,这是异想天开想用粗羊毛织出布来;有人说他们是被卖羊毛的人骗了,不懂这个不能织布;还有人笑他们想钱想疯了……米提卡上门委婉地提醒过贡吉拉,贡吉拉直言相告不是为了织布,然后外面议论猜测更多了。
粗羊毛纺好后,贡吉拉和梅加娜试着织地毯时为了保密,一直是躲在屋里做的。等地毯试制成功,马库托利斯开始大量购买粗羊毛,议论声就更多了。而且不止是邻居们在议论,雅典的羊毛商人们都议论纷纷。而且这些议论以嘲笑为主,没有人相信刚涉足纺织不到两个月的马库托利斯能用粗羊毛织出毡布以外的物品来,都等着看笑话。
塞雷布斯试着给毛纱染色时邻居们倒都挺新奇的,还常常围观,但也没人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小孩子在玩耍,感慨两句贡吉拉太宠爱孩子,就这么任孩子糟蹋东西就罢了,没人看出来什么。
马库托利斯从乡下大量地带回来彩纱,他们倒吃惊了一下,以为马库托利斯是想要改行卖这种质量略次的彩线,不过仍没太放在心上。因为明摆着,彩纱比原色纱贵,只有有钱人才用的起。但有钱人谁看得上这种粗纱?
倒是有几个人心中活动,想打染色马库托利斯手中配方的主意。
只是马库托利斯太心急了,人家还没开始行动,就急着砌面包炉开始卖面包了。这让那些人看出了他确实缺钱,反而不急着报价了,打算再拖一拖,方便压价。
不过虽然换了个地方,马库托利斯的面包生意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没几天就占领了周边市场,附近的几个作坊和他商议好每天送面包过去。马库托利斯和两个男奴都忙的热火朝天,塞雷布斯就时常被他派去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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