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中泛呕,时御后靠着门,突然一脚踢开火盆。他胡乱的揉着头发,紧紧贴着门,埋头在膝间。
门外鬼哭狼嚎,让他几欲崩溃。
“时御!”
时御猛地抬头,喘息不定。钟攸弯腰在侧,伸手顺拍着他后背,道:“愣什么?”
时御忽然侧步擦开那手,他一手迅速捂住口鼻,强抵着胃里翻滚的恶心,只道:“没事。”又像反复确定,道:“没事。”
钟攸抬着的手一顿,两人间拉出些距离,他看见时御眸中的混乱。钟攸略眯眼,垂下手,也不强行靠近,只继续温声道:“待馆里迟迟不见你归,我便来了。站街上挡人路,我们回去?”
时御在这温声中略松紧绷,嗯声应了。钟攸笑了笑,抬步在前边引着他。
“家里没糖了,先去买几包。”钟攸并不回头,只在人群里被挤得摇晃。
后边的时御呆了一会儿,在人撞钟攸时抬手挡了,将钟攸拉近自己,带着走。
就是拉钟攸手臂的手,停了一瞬便松开了。他额发遮了些眼,挡住了深处翻动的惊涛骇浪,只是侧脸越发冷漠,叫钟攸读出点落寞。
钟攸回头望了眼时寡妇的院,倒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时御似乎恢复如常,他将钟攸送回篱笆院,又看了烟道的炭火,便告辞归家了。钟攸站篱笆院门口看他走远,脚下在门口转了几圈。
最终愣在深秋的寒冷里,摩挲着粗糙的枝条,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御归家到了门口,那恶心的感觉翻涌上来,他撑在井边,打了冷透的水,将自己浇了通透。
挽起的袖子露出肘上的疤痕,他在水中洗着手,一直洗着手。
可是这双手不论怎样,都像是洗不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时御杀刘千岭。
对错与否,大家各有见解。并不是说主角杀人,就是逍遥自在。我把这个人的因给道出来,他是必定要承自己种下的果。
我笔力拙劣,却妄想要塑造的人物都有点东西在里边,舍不得叫任何一个人做炮灰。刘清欢为全私情,孔向雯为满私欲,这两个人为什么死,为什么即刻就要斩,我极力在文章里写了。昌乐侯将至无翰,无翰又与青平相望。刘清欢杀刘万沉意在翻出时亭舟当年查到的秘密,来祸牵青平布政使戚易,改扶孔向雯上位。孔向雯身为提刑按察副使,却言行不一,里外两样,谋求官利,不仅受刘清欢暗地里给的茶田,并且换尸遮掩。戚易心腹外通,此二人谋取的不仅是他的官职,还有他的命,他不立刻斩杀此二人,孔向雯就可能再通下九流地头蛇,与昌乐侯里外相合再翻个案子出来。
以上。欢迎大家斧正,感谢大家提出。
第23章 初雪
几日后,钟攸晨起开门,入眼雪白。他一愣,紧接着抬步下阶。漫天洒着玉屑薄絮,眺入眼的田地屋舍都覆了一层蓬松绒白。
钟攸在雪上踩了几脚,走出个圈。他站定,又觉得这圈不好,故而又走了几步,踩成个葫芦。
这么玩了一会儿,就听篱笆门外有人低咳了几声。
钟攸正准备蹦一个的心顿时熄了,他端正了袖,望过去。时御今儿依然一身黑,瞧着格外直挺利落。就是不知怎地,掩着唇咳声不止。
钟攸过去拉开门,道:“这是着凉了?”本想探手去摸摸他额,手在袖中伸了个头,记起他前几日的躲闪,又垂下去,对他道:“快进屋,我煮些桂枝。”
时御鼻尖冻得泛红,他声音闷哑,只道:“没事。”音落又压了压咳嗽,道:“大抵是屋里太凉了。”
两人正一齐往屋里走,过钟攸踩出来的葫芦时,时御还跨了个步,没踩着,跳过去了。主屋门开着,钟攸推人进去,一摸他后背,就穿了件绒衫。
“你院里没通烟道?”钟攸塞了热水给他暖手,去翻找厚衣,道:“都下雪了,怎地还穿这一层,这一着凉,晚上指不定还要起热。”
时御喝了热水,哑声道:“……忘了。”
记着给他屋里通,忘了给自己屋里通?连书院斋舍底下的烟道他都打过招呼,偏偏就不记得自己?
给找完衣服,钟攸又去煮了桂枝。他心忧时御会起热,屋里没备药,得去趟镇里。回屋给时御送水的时候,照他脑门摸了一把。
还真是烫的。
时御这会儿暖过身,被屋里热得出汗。他道:“一年起不了一次,睡一觉就过去了。”他喝了水,额前发都被汗渍湿了。
钟攸顺手给他拨开,道:“那就去躺会儿。”
他头前倾,抵在钟攸掌心,道:“家里太冷了,不想回。”
钟攸指尖揉了他的发,只道:“既然知道冷,回头就赶紧通上。”
“不。”时御在钟攸掌心蹭额,“雪都下了,再撬地砖太麻烦。”
钟攸一滞,被他这堵了退路,只能道:“来这边住?”又飞快道:“主屋里还有空地,把屏风那块腾出来,能再架张床。”
时御抬头,露出小虎牙,“那块腾出来,你沐浴怎么办?”
钟攸收回手,捏了袖沿,道:“屏风一挡,在中间地也能洗。”又轻推他肩头,“这事再说。你去床上罢。”
时御躺被褥间没挨多久,人就昏昏沉沉的睡了。大抵是常睡不好的缘故,即便合了眼,神情也不怎么放松。那锐利的眼一遮,就显出点稚气。他笼在这暖暖的青柠味里,蜷身脸埋进枕,只露出半张脸。
脸颊潮红,没多久鬓边都是汗。
钟攸坐一边叠他的外衫,见那衫里沿磨了痕,便将整个衫都反过来。只见袖口和领沿有些地方都磨薄了,衫洗得干干净净,可这磨痕处摸在指腹下,突兀的就叫人有点心疼。他探身过去,轻手翻了时御的里衬,指腹贴着里沿滑了一圈,果然也是薄的。
时寡妇约是没给时御做过衫,这里里外外的几件,应是时御跑货时找铺子裁作的。合身是合身,就是时间久了,跟着他上半年一直东奔西走,早该换新衣了。况且这天都入冬了,衣衫还是薄的。
钟攸想起他前几日孤零零站人群里的样子,指尖渐渐停顿,看了他许久。
中午那会儿钟攸熬了些肉糜粥,叫时御起来喝了一点。约是起了热人胃口不好,他今日就吃了一碗,躺下时人都有些烫。钟攸净了凉水帕给覆了,看他在滚烫中睡熟,便换了衣衫,出门了。
这雪幸好是初雪,即便大也没能在地上积厚,就是路湿的泥泞。钟攸套了件厚绒衫,出院没几步鞋就污成泥鞋了。他到村口的村长院里打了声招呼,借了驴。
“先生。”村长给他拉了驴子出来,只道:“您这去镇上吗?”
“诶。”钟攸呼了白气,他道:“车就不必借了,就我一个,骑着它去就好。”又拱手道:“大冷天的,劳烦您了。”
“您这话。”村长将驴子身上的套给卸了,一边道:“太客气!就这路我看不好走,您慢着些,可别摔着了。”
钟攸又谢了一番,牵着驴子出了村。那驴子出了圈有些不大开心,哼着声踩泥巴里搅和蹄子。钟攸给它顺毛,只道:“我知你不乐意,但没你我大抵今晚都走不回来。驴兄,可就拜托了。”
他翻身上了驴,用早备着的白菜吊前边,这驴子才颠颠的追起来。
钟攸在驴背上一手握着长杆,一手笼袖里。只道是青摆垂灰黑,泥鞋踩白霜,瞧上半身端正整洁,下半身天差地别。他也不在意,就这么吹着一头白,到了镇上。
人先跑了趟医馆拿药,又转去了布料铺子,挑了几件里外穿的厚绒衣,又挑了布料,多订了几身约了时候来拿。再去长街置办些过年的货,最后到蒙馆和蒙辰苏硕过个面。
谁知人将归时,就见到了时寡妇。
钟攸牵着驴,含笑道:“夫人。”
时寡妇懒着神,将他打量一通,只道:“先生这是来办年货?”她往里边望了眼,“时御没来?”
“他今日病着呢。”钟攸拉了驴,道:“我得往回赶,路上不好走,就不在这耽搁您了。告辞。”说罢人就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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