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臻与他身体挨得太近,隔着官袍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也不要那盏茶了,说:“归京不见圣,跑这里来偷懒?你自己参自己一本吧。”
“哎哟!”跟前的一位朝臣点着少臻说:“你们听听,他可真是个冷心人!我说至之,别不留情面嘛,好歹都是酒肉朋友。”
少臻没理会他们半真半假的打趣,只瞧着钟燮。
钟燮吃完茶才说:“一归京就见了,皇上忙呢,喊我明日再去。”他把茶盏拿手间,反倒问少臻:“你的差那么多,有空来这儿?”
“忙里偷闲,”少臻收回目光,“你看我一年能来几回。”
他们俩并肩坐着,对面是窗,能透过描见的人头看见一轮明月。
钟燮说:“我这趟带着昌宗给你的信,一会儿瞧瞧?”
少臻嗤之以鼻:“他朴昌宗能有什么事儿,替岁安写的吧?”
钟燮借着光,侧身看他,说:“你们师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在袖袋里摸索一阵,掏出封信,递过去,“千叮咛嘱咐要我亲自交到你手上。”
少臻跟朴丞见面必掐架,连信也不愿意好好瞧。他看了个大概,说:“还不是岁安,是先生的意思。”
“你有两年没回去过年了,”钟燮微微凑近些,半哄半劝,“考虑考虑?”
少臻把信收回袖袋里,想了片刻,道:“贺大人的面子顶了天,这情不好回。”
钟燮看少臻的意思是想回,便说:“那就不必担心了,贺大人这面子是给岁安的,你回头好好谢谢岁安就行了。”
席上的人还在吃酒,他们也不便深谈。少臻已经坐烦了,借口如厕,出去寻清净。钟燮刚坐下,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等到席散时,钟燮到马车跟前找人,掀起车旅一看,少臻在里面睡着了。
钟燮弯腰进去,坐少臻边上,少臻就醒了。
钟燮说:“车上也没放张毯子,就这么睡,早晚得着凉。”
少臻靠着车厢,揉着眉心烦道:“平时没这么久的席,坐得人腿都木了。”
少臻很少赴人约,今夜这席是替钟燮来的。
钟燮抬手,给少臻揉了揉同膀,笑道:“这下知道我的苦了吧。”
少臻被揉得龇牙咧嘴,在马车晃起来时恢复些精神,跟钟燮说:“上个月来的那督粮道,朝廷里有人,叙职的时候眼睛都快望天上去了。你瞧见了,好好敲打一番。”
钟燮只笑,问:“你上心了,只管自己收拾他不就行了?”
少臻叹口气,说:“僭越行事不合适。”」
他也就说说而已,钟燮没那么大职权,地方官自然有地方御史收拾,进了京城也不敢真的横着走,见了少臻还得恭恭敬敬。
少臻挑起帘子,看着那轮月。他看了半晌,说:“今年再不回去,先生该恼了。”
沧浪书院的日子彷佛还在昨日,少臻在京都待久了,哪都觉得不痛快。
“还有个秋天要过,”钟燮搭着手臂,感慨道:“皇上垂恩了,接着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秋后朝廷案务繁杂,没有大事便罢了,就怕出什么茬子,那就算皇上给贺安常面子,想放少臻归家过年都不行。
少臻想到此处,就彻底没了兴致。他放下车帘,一声不吭地跟钟燮肩肩相抵。
钟燮抬臂,用手掌盖住少臻的面颊,把他的脑袋推到自己的肩膀上。
“去年洪灾,堤坝都是新修的,”钟燮低声说:“我这趟外勤巡查地方,都仔细看了,问题不大,你也别放在心上。”他停顿片刻,“若是真的出了事……以后过年还有机会。”
少臻闭着眼,没说话。
秋日忙,少臻脚不沾地,整日醒来就盯着案务,回家跟钟燮头对头扒饭,心里默默算着日子,终于把秋天度过去了,眼看雪要下了才松口气。
“我写封信,”少臻推开杂务,在檐下伸了个懒腰,看天色阴沉,心情却好得很,“给先生,就说按时回去。”他转过头,问钟燮:“到时候你跟着去吗?”
钟燮把案卷合起来,也站起身,走到门边看层层屋檐上的阴云,迎着那股小冷风,说:“去吧,这两年都拘着你待在我家,今年到白鸥那里去,家里也没什么话说。”
少臻难得面露喜色,雪还没下,他已经想到年货了。等雪真的下来了,少臻早就备好了东西。
少臻跟钟燮冒雪回赶,路上没怎么停,反倒比先出发的榕漾、朴丞更早到。苏舟和舒霁云打理书院琐事,原本担心没地方安排,等人都回来了,才发现没什么可安排的,除了他们家多了个苏苏,其余几个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的。
“我原本还想在跟前另起个大院子,”苏舟这晚喝了点酒,对师兄弟们说:“给咱们一人一个,方便携家带口回来住。今日和霁云一瞧,都是凑合过,压根儿没那烦恼。”
“压岁钱全省了。”少臻把红包递给钟燮。
钟燮叠在一起,全塞苏苏的钱袋里,笑道:“都给苏苏。”
席上众人都笑起来。
钟攸掀开门帘,时御端着盆饺子进来。朴丞见热气腾腾的,便拿着筷子说:“这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馅!”
“今年有没有钱呀?”榕漾把蘸料碟摆好,“我去年都没吃着。”
“今年塞了好几个,”钟攸说,“够分了。”
先生一发话,他们便开动。
时御吃了个空的,给钟攸捡了个小的。钟攸吃一半,“呀”一声,掩着嘴对时御说:“钱来了。”
后面的苏稻没听清,提高声:“啥来了?”
苏苏捂着牙,也喊道:“钱来啦!”
大伙儿齐声而笑,忘了外边的鹅毛大雪。
O【下卷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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