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西握了握拳,急急思忖如何处理了姬元煦。
姬元煦把袖子一拢,道:“顾将军不用想着杀我。”他皱起眼睛,叹了口气:“国都那班人什么德行,我比顾将军清楚。”
“殿下倒是深藏不露。”顾兰西眸光微闪:“想来殿下在国都的境况也十分尴尬吧。殿下虽贵为嫡出皇长子,奈何傅皇后已逝。陛下立了大司马甄氏嫡长女为继后,又对甄世尧极为倚重信任。”
“傅皇后母族傅氏出身清贵,族中子弟并未有身居高位者,对殿下未能有所助益。眼下殿下不过是靠着陛下对傅皇后情深意笃,博得几分疼爱罢了。可斯人已逝,那点薄弱的情义又能撑到几时。甄皇后也有子嗣,甄世尧在国都一手遮天,恐怕早就将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不然殿下也不会大老远跑西北来,国都就快容不下殿下了吧。”
姬元煦绷紧唇角,厉声道:“甄世尧一心想要兵权,父皇召顾氏还朝,甄世尧便已暗中谋划。父皇赐婚甄顾两家,虽看似明着给甄家递兵权,实际上也不过借用甄家在国都的势力稳住那些不赞同顾氏还朝的朝臣罢了。这是一步险棋。不过甄顾联姻,只会让那些朝臣更加防备甄世尧。甄世尧狡诈,明面上的把柄自然不会轻易留下。不过我猜甄世尧私下里应该找过顾都督吧。”
顾兰西没摇头,便是默认了:“顾氏便是没落,也不会沦为甄世尧的走狗。”
“顾氏的风骨众人皆知。”这点姬元煦也是佩服的,他道:“所以这次甄世尧安插萧裕在西北军中,无非是想趁赵平都根基不稳时染指军权。一旦甄世尧有了军权,皇室必当沦为傀儡!甄世尧野心勃勃,早已不甘屈居人下。甄皇后的儿子自幼体弱,甄世尧想扶二皇弟上位,其心昭然若揭!”
想到国都那一团乌七八糟的事,姬元煦便觉心中堵塞发闷,愈发痛恨那些国之蠹虫。
“顾将军,今日之事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大周少良将,西北还需仰仗顾都督父子。赵都督那里也劳请顾将军提个醒,萧裕非良善之辈,请赵都督仔细斟酌,我大周的将士绝不能沦为甄世尧的私军!”
说完这话,姬元煦转身便走。
顾兰西喊了他一声:“殿下不拿书了?”
“算了,不重要,明日还会再来的。顾将军也稍做准备,月底我们便要启程回国都了。”
顾兰西跟了几步,在离姬元煦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倾身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殿下适才都听见了,我在院子里说的话都是心中所想,并无半句虚言。大周的皇帝谁来当都与我无关,我们顾家要做的只是驱逐外敌,固守西北。”
姬元煦眼皮跳了两跳,他看着顾兰西那双总是染着笑意的桃花眼,心中骤然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我明白了,但愿顾将军言而有信。”
顾兰西道:“天下之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殿下,当争则争。”
第49章
芳唯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赵珩由着她哭了一通,这才从屋里出来。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从未想过自家妹子的桃花还不等开呢就被人提早给摘了。
为此赵珩不由埋怨起国都那位皇帝陛下来,啐了一口道:“小气吧啦的东西。”
芳唯听他大哥骂人,忍不住笑出一泡鼻涕泡。
赵珩揉了揉她脑袋,说道:“这世上好男儿不止顾兰西一个,芳唯会找到更好的夫婿!”
芳唯用力点头,道:“大哥放心,我都明白的。顾将军已经有妻子了,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反正顾将军也不知道我喜欢他,谁都不知道。”
赵珩抹掉她眼角的泪,心中暗叹,顾将军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谁都没有办法。
“最近大哥赚了不少钱,我们攒一攒,很快就能出去云游了。我们会看见许多不一样的人,经历许多不一样的事。时间会消磨一切。”
“对!”芳唯红着眼睛笑道:“就像先生说的,胸中有丘壑!顾将军是有大爱之人,我也不会耽于儿女私情这样的小事。国家大义,匹夫有责,芳唯要当不输男儿的女子,那家国大义,我也有责!”
经历过战乱的孩子总比那泡在富贵窝里的公子小姐们更懂世间苦难。
赵珩顶着一脑门思绪回了房间,李玄度问他:“小丫头好些了?”
赵珩挑眉:“你怎么还不睡?我们说话吵着你了?”
“没有。姻缘之事自有缘法,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也强留不下。芳唯的人生还长,因缘际会,自有属于她的缘分。”
赵珩坐在李玄度身边,叹道:“芳唯比我们都懂事,也比我们更有胸襟。罢了,嫁入官家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事。陛下盯着顾家,顾家的处境也不好。我爹现在是南平关大都督,凭那位小心眼的陛下,若我两家真的成了儿女亲家,他怕是日夜寝食难安,担心西北脱离朝廷掌控呢。这皇帝当的一点格局都没有,当他的子民可真是造了孽了。”
赵珩嘴巴毒,李玄度也是见识过的,他抬抬腿踹了他一脚,道:“别瞎说,祸从口出。”
赵珩“嘁”了一声:“那皇帝还长了顺风耳不成,我们自家被窝里说什么他还管得着了?”说着眉头一蹙:“罢了罢了,大中秋的说他做什么,不够晦气的。”
转眼就到了月底,姬元煦这些日子都在赵家读书,他眼瞧着芳唯从最初的低落走出来,依旧像从前一样活泼跳脱,唯一不同的是她读书比从前更用功了。
临行前,姬元煦拜别李玄度,道:“此次回家中不知何时才能再来。李先生学识让我实在钦佩,真想同李先生继续读书。不知元煦回家之后能否与先生通信,有不懂之处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姬元煦又掏出几片金叶子来,道:“俗物恐入不得先生耳目,这金叶子便当是元煦给先生添的墨钱,望先生不要退却。”
李玄度拢着手笑道:“好说好说。”
有钱什么都好说。
……
回到国都的时候已快入冬,天气陡然转冷。姬元煦回宫便去见了姬昊,将沿途见闻一股脑的告诉了姬昊,还不忘给自己表功:“我都替父皇瞧啦,那边关的赵都督是个憨厚人,没甚心眼。甄司马又派了萧裕做监军,萧监军处事玲珑,和赵都督正好互补。南平关有他二人驻守,父皇大可安心。”
姬昊笑道:“大司马挑的人当不会出错。来让父皇看看,嗯……煦儿走这一趟瘦了,也晒黑了。”
“但也结实了不少呢!”姬元煦捏了捏手臂,道:“儿臣初到西北时处处都觉不适,在西北六城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反倒觉得身子骨强硬了。父皇,儿臣想请个正经的武打师父练练筋骨,强健体魄!”
姬昊就两个儿子,二皇子自幼体弱,风一吹都能倒。如今瞧长子虽瘦了许多,但精气神十足,可见此次西北之行让他长了不少见识,心中愈发欢喜,自是应了姬元煦的请求。
又觉得此次长子远赴西北犒赏三军,助六城官员恢复民生,亦是大功一件,便叫杨泉拟旨,赏了许多宝物给他。
姬元煦朗声笑起来,开心道:“多谢父皇!对了父皇,甄司马为朝廷举荐人才,助儿臣安抚西北,不然仅凭儿臣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哪能这么快就稳定民心,父皇也该赏赐甄司马才是,儿臣可不敢贪功!”
世人都道陛下偏信甄世尧,姬昊听姬元煦这么说,自觉可以更“偏信”甄司马一些,自然又少不了赏赐,群臣颇有怨言。
姬昊听闻姬元煦将他赏赐下来的名贵药材送去后宫交给甄皇后,忍不住对杨泉说:“煦儿这小子知孝悌,是个好孩子呀。”
杨泉躬身道:“大皇子自幼长在陛下身边,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自是极好的。”
姬昊点了点头:“煦儿大了,也该担起皇子之责了,不如叫他去户部领个差事,免得整天在府里舞枪弄棒。”
杨泉笑着应是。
顾兰西的婚事定在腊月里,天寒。在国都这一个月,他心更寒。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这样的大周还能撑到什么时候。疮痍满地,破筛子一样,救不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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