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猛然抬头:“什么人!”
塔内刮起一阵干燥的风,赵珩循着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塔顶吊着一个人,确切的说,那是一张完整脱落的人皮。
天罚!
“李玄序!”赵珩怒视过去:“你该死!”
李玄序苦笑一声:“可惜我求死不能了……灵魂禁锢于皮囊,永世不得超生。我想天地同我一起毁灭,没想到师弟肉身得道,血祭灭魂……”他轻叹一声:“不成了,不成了……”
清脆的声响拉开赵珩的注意力,一个药瓶滚到脚边。
李玄序仍兀自说着:“师弟的命是我给的,我不准他死,他就不能死……”
飘着白毛大雪的云居山,寒风呼啸。李玄序在没膝的大雪里艰难跋涉。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山坡下传来,他呵出一团雾气,蹙着眉走过去。
那是一个孩子,埋在雪里,浑身冻的发青。
“真是造孽啊……”李玄序嘟囔着走上前,扯下袍子裹起那个孩子,将他抱进怀里,带回了通天宫。师父给他取名玄度。
“师兄,我扯掉了师父的胡子,快让我在你房里躲一躲!”
“师兄,我能让小狼听我的话,我厉不厉害!”
“师兄,你带我下山玩儿吧,通天宫太没趣了……”
“师兄……”
“要是你一直听师兄的话,该有多好啊……”哀怨的声音悠悠荡荡在塔内回响。
“师父!”净辞冲进摄魂狱看到悬吊在半空的人皮,整个人都崩溃了。
“赵师兄!”姬元曜冲上圆盘,见李玄度倒在赵珩怀里,扑通跪倒在地:“对不起赵师兄,师父不许我告诉你真相。”
当年李玄度的师父遇害时,六大长老在闭关,外界之事一概不晓。直到摄魂狱阴气外散,通天宫根基摇晃,六大长老才被迫出关。也是这时才明白通天宫在李玄序手下面目全非。
姬元曜告诉赵珩:“……虽然师父被抽巫骨,巫力尽失,出逃通天宫。但他是大巫,得天地认定,得苍龙认主。六大长老通过元神与师父联络,只要师父召唤苍龙,血祭灭魂,便可阻止这场天地浩劫……”
赵珩将李玄度抱的更紧了。
“这是他的责任,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舍不得他受苦……他半生都在苦难中度过,我心疼啊……”
姬元曜垂着头,掩去眼角的泪,他也舍不得师父的。朦胧泪眼中,他似乎瞥到什么东西,不由捡起来瞧了瞧。
是那个不知从何处滚过来的药瓶,赵珩一直没有理会。
姬元曜拔出瓶塞,忽地被一道金光刺了眼,忙又将盖子塞了回去,心有余悸道:“这是什么东西!”
“有救了有救了!小月亮有救了!”大长老捂着胸口猛咳几声,冲圆盘上喊:“元曜,把那药瓶拿过来。”
赵珩没听错,大长老说的是月亮有救了。他来不及深想,抱着玄度从圆盘上跃下。
姬元曜将药瓶递给大长老,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您瞧瞧,这是什么。”
大长老从瓶子里倒出一颗金丹来,当下泪水汹涌:“是他,是他呀!”
他泪眼慈爱的望着李玄度:“这是他师父的长生骨,是金骨呀!巫族几百年来都不曾有人炼得金骨,他师父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可恨李玄序欺师灭祖,灭了恩师元神……金丹便是大巫死后长生骨所化,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小月亮命不该绝,他师父疼他呢。”
赵珩满是疮口的心才在盐水里渍过,这会儿又像是泡在药水里,温润包裹着伤痕,他能看到一点光亮了。
“阿珩,把小月亮带到他院子里。”
“……大长老!”净辞连滚带爬的过来,拽住大长老的衣摆,回手指着李玄序的皮囊,哭喊道:“大长老,师父怎么办!”
大长老冷哼一声:“李玄序毁天灭地,如若没有他从中作祟,这天下早已太平,何至于有那么多人枉死,人间又何来这诸多苦难!他自己用巫咒杀人,触动天罚,怨不得别人。有今日之结果,罪有应得。”
五长老拉起净辞,叹道:“天罚不可更改,没人救得了他。”
净辞抹抹眼泪,哭求道:“念在净辞帮助几位长老稳定通天宫大局的份上,可否允许净辞守着摄魂狱,守着师父。净晖师兄出走多年杳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师父也只有弟子一个了。他作再多的恶,终究是净辞的师父。得师父教导多年,净辞无以为报。”
大长老捋着胡子叹息一声:“李玄序倒是教出个知仁义的孩子来。也罢,你若甘愿,那便留下吧。”
赵珩路过净辞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告诉他净晖已经死了。也许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至少内心深处还有希望吧……
寒冬腊月,满院桃树还未盛开,桃枝儿上挂着雪,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这是玄度自小就住的院子,赵珩还是头一次进来。只是他无心赏景,只催着几位长老赶快医治玄度。
大长老将金丹给李玄度喂下,六位长老团坐李玄度周围,施法以助金丹在李玄度体内经脉游走,直至被骨血吸收。
六位长老开启天眼时耗费大量功力,这会儿又替李玄度疏通经脉,到结束时力量近乎枯竭。
“成了。”大长老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看了看李玄度的情况,微微点了点头。
赵珩见状忙问:“玄度要多久能醒过来。”
大长老摇头:“不知。金骨虽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但何时能醒还要看他的造化。也许数月,也许数年……”
他叹息一声:“小月亮一生坎坷,幼年遭遇天灾,家破人亡。侥幸活命,给他师兄捡了回来养在通天宫。气盛之年又遭变故,恩师被害,巫骨被抽,囚禁摄魂狱多年,最引以为傲的巫力被毁。出逃多年,颠沛流离。都因他那无良师兄!如今自抽长生骨,根基俱毁,又以血肉之躯祭剑……唉,他能强撑着一口气等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打从用三两银子买回玄度,赵珩就没见他身体好过。
“我会等他醒来,多久我都等,不管是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第179章
自灭楚氏后,收复南方,在各地推行新法,稳定大局,赵珩用了五年时间。虽然仍未收复国都,但大周上下已焕然一新。
这日下了朝,赵珩和同僚们商讨完正事儿,正准备回去陪玄度。拐过回廊一角,见范清家那小丫头眼圈红红的从凉亭走出来,颇觉好奇。
“莫非是我那外甥欺负人家姑娘了?”他兀自嘟囔一句,又否定了:“不能够吧,八九岁大的孩子能懂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脚还是自觉的拐了个弯儿奔凉亭去了。
宸儿正低头把玩着草编的蚂蚱,整个人蔫哒哒的,瞧着没什么精神。
“今儿没去听宋大人的课?”
赵珩突然开口倒让宸儿吓了一跳,他忙的一把将蚂蚱藏在身后,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今,今日旬休,老师叫我下朝后自去温书。”
“哦……”赵珩挨着宸儿坐下,瞥了瞥他身后,笑道:“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还藏着掖着的,也不知道给舅舅看看。”
“哦,没,没什么,舅舅这么大人不稀罕的。”
宸儿说着眼神飘了飘,正对上赵珩玩味的眼神:“我刚才可瞧见范家姑娘哭着跑出去了,怎么,你欺负她啦?”
“我哪敢呀!”宸儿直楞起身板:“我才没有,我,我那是,那是她,她……”
“她怎么?”
赵珩的追问让宸儿忽然泄了气,他拿出手里的草编蚂蚱,说:“这是范姐姐给我的,是她爹给她做的。过不久就是我爹娘的忌日了,范姐姐怕我不开心……”
赵珩心口一痛,不知不觉斯人已故去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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