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武北,孤鹜城小院。青玄跟岑彧、戴仲琰商量九月出兵伽兰关的事情。
岑彧道:“去岁冬,龙和熙从山里出来后,没多久腿伤就痊愈了。那些原本抛弃了他的属下也都回归了。番人就是这样,跟随强者,没什么荣誉信义忠诚可言。往年亦是战败就和谈,和谈后又扰边。”
戴仲琰道:“龙和熙的伤,是他师父陆间月治好的?”
青玄道:“龙和熙的伤是文璃治好的。”
岑彧不能理解:“我以为文璃留下找到龙和熙,是为了杀了他……”
青玄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文璃嘛,最爱帮助别人了。”
岑彧道:“昨日,不见天的密信到了。他已进入伽兰关,问如若有机会要不要偷偷干掉龙和熙。”
“不!文璃既然救了他,就是不让他悄悄地死。我要在战场上再见到龙和熙!”
戴仲琰在一旁淡淡地道:“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青玄微笑:“文璃既然给我留了一个下下策,我偏要让他看看我是怎么赢的!”
岑彧知道他们之间生了嫌隙,青玄这次回来不再称呼文璃为师父,甚至不称一声璃上道人,而是直呼其名。至于他们之间到底如何,青玄没说,他也不便问。
“攻城的撞车,投石机,弩机,粮草辎重这几日就准备先行出发。”
“是。”
青玄接着又安排了其他兵马的去向,戴仲琰均点头,说道:“甚好。不过,陆间月原本是中原大将,他应该也能猜到咱们会如此安排。”
岑彧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陆老将今年怕是也快六十了吧?他叛逃时,我还是军中小校。算起来,他应该跟戴先生相识。”
戴仲琰没答。而是呈上手中几封其他郡州的政务,问道:“圣主,各地官署的俸禄、田务、盐铁税。这些是否要改制?”
“改制?为何要改?”青玄问道。
戴仲琰解释道:“毕竟,咱们现在跟中原不同了。各郡县官署也都不敢擅自作主,纷纷来信询问。”
“一样都不改!跟我父亲在时一样。边军屯田不交税,谁开的荒地就是谁的。这次带随大军一起来到武北土匪流民也多,让他们全部都去屯垦戍边。”
“是。”
“这些民生政务以后不用问我,全部按照我父亲在时惯例办理。各城守备军将领不干涉州县府衙日常政务,但需做好督查职责。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可写信与戴先生商议。”青玄说道,“武北只要有戴先生在,我放心。”
“是啊。当年戴先生和端王一文一武,纵横武北没有败绩!”岑彧想到端王,咬牙忍住泪,没有再说下去。
戴仲琰也想起往事,细眉微颦,长眸中闪了窗外的光,面朝院中葡萄架。
岑彧忽而感叹,“当年我和叶基礼还是黄口小儿,跟着端王去临州请戴先生。那时戴先生就蓄须,看起来竟比端王还要老气横秋些。如今戴先生年逾六十看着还是像四十岁。”
青玄道:“照岑将军这么说,戴先生活成老妖怪了。”
岑彧笑,戴仲琰也笑。
如今逾六十竟然还是满头黑发的戴先生,相比才四十多两鬓已有些泛白的岑彧,戴先生确实很像才四十的人。
青玄道:“戴先生呀,恐怕要活到一百二十岁呢。我都死了,说不定他还能活着。”
“圣主也是能长命百岁的人!”
青玄垂了眼眸,自己已杀孽深重,恐怕没有那样的好命了。
青玄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戴先生,把我原话通知到各级官署,我到武北不是来做土皇帝的。我这里没有民法只有军法。想到我面前来吃军杖的我欢迎,正好让唐阿定练练棍法。”
“是。”
“还有,此番出战跟将士们说,谁取了龙和熙首级,官升三级,赏金百两。”
岑彧笑说:“那要是我取了龙和熙首级,岂不是没官升。”
青玄也笑,“没官可升的,一级换一百两黄金。所以岑将军努力吧,你若是得了龙和熙首级,就能得三百两黄金。”
“那可多谢圣主赏赐了。”
“现在就谢?”青玄问道,“可若是败了呢?”
“打罚都认,若是圣主要我的脑袋,岑彧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青玄斜睨着窗外:“我倒是舍得,只是那望月坡西边,还有人惦记呢。你要是死了,这孤鹜城西边可就守不住了啊。”
岑彧道:“可可托部绝不会……”
青玄一摆手,“所以,岑将军,你要好好活着!”
“是!”
戴仲琰、岑彧走后。
墨云从屋外晃进来问道:“为何不在中都坐天下?这武北一样是你囊中之物。”
青玄松了腰带,解开外衣,胸前的玉佩露了出来,踢了靴子,把脚翘在案上,“这孤鹜城也太热了,等夺回伽兰关,咱们还是去白武城住。”
“好啊。”墨云走过来,站在他身后。青玄的短发被汗湿了,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墨云帮他往后拢了拢长了不少的头发,勉强能在脑后扎上,“我带你去可可托海子可好?那里凉爽得多。”
“昨日才去过。让温雅烧水吧。那是西域的神明,不要总去惊扰。”
“好。”
青玄仰起头,伸手玩墨云耳边的辫子。这是昨天在可可托海子边,青玄新给他辫的辫子,还在辫捎缀了三颗金珠,确实艳俗。
青玄想用这种俗物把墨云身上的仙气拽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黄金这等俗物,放在墨云身上却平添一份贵气。
青玄接着刚才墨云的问题,又说道,“我可是文璃教出来的好徒弟,他那么爱帮别人,我自然要成人之美。所以中原嘛,我必定是要还给刘太后和誉儿,他们那么想要。只可惜刘太后疯了。等我夺回伽兰关,要好好给她找几个好大夫,把她治好。得让她好好享受她的天下呀。不过,好在誉儿没疯,可以每日听着、看着这盛世!”
“这件事并不怪誉儿。”
“是吗?”青玄忽而转了口气,“我当初送他走时,他答应过我,此后世上再没宣宁帝,只有誉儿!”
“他此番也没登基称帝。”
“他给刘太后回信时,难道心中不明白,只要回了信,他就还是宣宁帝!”
这剑拔弩张的语气,墨云心里发紧,不想跟他争执,深深吸了口气,又问道:“龙和熙的那个儿子还在你手里?”
“在呢。跟他母亲都由一个随军亲眷看顾,每日吃得好喝得好。我前几日见着他,好像还长高了些,健康极了!”
墨云心道,“健康?也是,一个人质只要能活着,还谈什么别的呢。”他把青玄半长不短的头发勉强都抓起来,绑上带子,转身往外走,青玄真的变了。
“墨云。”青玄轻声唤他。
“嗯?”墨云回头,青玄靠在椅子里,跷着脚,像是个十四五岁讨人嫌的男孩子。看得让人心里发疼。
“你去哪儿?”青玄问。
“去给圣主准备沐浴的水。”
“圣主……你又何必这么叫我。”青玄看着他背影,身上不热了,心里上了一层霜,慢慢结成冰,越结越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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