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犹豫一下,说道:“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方玉华等在外头,不多时,侍卫回来了,说,范老爷请他进去。
方玉华神色稍缓,进到里面,一条幽深长廊的尽头有一间点了灯的屋子。
有人影透过窗映了出来。
方玉华加快脚步,及至门前,门已经向他敞开。
他步履不停,抱着霍松声走入房间。
房内熏香扑鼻,饭桌上坐着范思年和秦师礼,这大历有四大富商,分别是船商杜隐丞、盐商范思年、典当行的秦师礼,和贩酒的华索梅。
那四位有一半在这桌上。
除了他二人之外,方玉华还看见一名陌生男子。
那人模样俊逸,眉眼凌厉,不怒自威。
方玉华上前几步,单膝跪在地上,露出怀中人的脸来:“范老爷,秦老爷,你们瞧,我今天猎到了头羊。”
范思年和秦师礼探头看了一眼,还未发话。
那男子先一步放下酒杯。
“当”的一声,如金石般砸在心头。
对方看向方玉华,冷声问道:“你说猎到了什么?”
第十四章
方玉华被那眼睛看的肝胆生寒,他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那人显然不想理他。
范思年见状连忙解围:“这位是谢逸谢先生,杜公请来的客人。”
“原来是谢先生,是在下孤陋寡闻。”方玉华微微一笑,展示猎物给谢逸看,“此人品貌上乘,不可多得,先生您过目。”
谢逸沉沉压下肩颈,脸色比之方才还要冷冽。
“满江沉船才丢了一批货,遂州河道官已经打捞出多具尸体,正在等待辨认身份。怎么,你是嫌近来天下太平,上赶着要给官府送人头么?”
方玉华狠狠一抖,被这番话吓得不轻:“不是!我……我并非是要生事!那批货个个精良,就这样折在满江对我们来说无异于伤筋动骨。光是要赔出去的银钱就至少有五百万两,更不用说一路来需要打点的封口费。所以我见到此人才没忍住下手,这副容貌,无论是男恩客还是女恩客都能卖个好价钱,兴许一单就能将五百万两赚回来。”
范思年与秦师礼都是商人,自然以利为先。
“谢先生。”范思年被说动了,“玉华言之有理,我看这人确实难得,不如就先送给几个常客应应急,至少先将满江亏损的银子补上。”
谢逸听完,不怒反笑,说道:“杜公在外担着风险,你们倒好,为了那几两碎银便要坏他的规矩。我且问你,此人从何而来,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以何营生?”
方玉华一一应答。
谢逸又问:“这些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亲自探查的结果?”
方玉华一时语塞,底气不足地说道:“是他告诉我的。”
“既然如此,你怎知他所言是真是假?”谢逸敛起眉目,“清欢阁的规矩,所有猎手必须亲自探查猎物底细,确保无误后将结果列明纸上,待杜公审阅批复后归档记录,方可进行狩猎。你未经调查轻信他人,又擅自将其带回清欢阁,若他是官府细作或朝廷眼线,杜公多年筹谋便要葬于你手!”
方玉华吓瘫在地。
谢逸冷冷看向对面:“范老爷与秦老爷,还有异议么?”
“不敢不敢,谢先生定夺就好。”
谢逸从案上走下,抓住霍松声的胳膊,将人从方玉华怀中拽起。
霍松声没骨头似的,一头扣在谢逸肩上。
谢逸居高临下瞥着方玉华:“这人我带走处置,你自己领罚去吧。”
语毕,谢逸直接将霍松声扛起,快步离开了清欢阁。
·
从地面下来需过八十八级石阶,但从地下回去,只消自角门出去即可。
没有人想到,清欢阁地下三层的出口正对着一片旧坟场。
破败坟冢散乱在黄土之上,这里了无人烟,寻常人也不敢到这里来。
一辆马车早早侯在那里,谢逸扛着人上去,还没坐稳,一柄短剑便抵在喉头。
霍松声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如星,他欺身上前,压制住谢逸。
车夫听见异动,问道:“谢先生,怎么了?”
谢逸丝毫没有畏惧:“无事,你行你的。”
马车缓缓前行,谢逸偏过头,垂落的眸光洒在泛着冷意的匕首上,说道:“我刚救了你的命,你不谢我,反而用匕首指着我?”
霍松声揪住窗纱,看了眼周围环境:“谢先生不是要处置我么?此时不先发制人,难道要等先生先对我下手?”
“我若真要你的性命,方才在清欢阁便已经动手了。”
霍松声扯动嘴角:“怎么,先生不动手,不怕我将你们那些勾当公诸于众?”
“擒贼先擒王,你今日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益处。”谢逸凌厉的眉眼被匕首折出几道寒光,“我死了,顺便拉几个商人下水,宫中该怎样还是怎样,大公主与内阁的势力不会有丝毫撼动。”
霍松声瞬间变脸,沉声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自然是将军想知道,又无法知道的东西。”
霍松声正要逼问,忽然动作微滞。
谢逸轻轻一笑:“将军,头晕吗?”
霍松声猛地甩了下头:“你……”
“可不是我。”谢逸略显无辜地推开霍松声,“在你进入清欢阁之前,方玉华就给你下了‘春日宴’,这是规矩。将军体质过人,药性竟然隔了这么久才发作。”
霍松声手上一软,匕首掉落在地。
他软倒在谢逸身边。
“将军没听过春日宴吧?”谢逸缓缓地说,“相信将军进来时都看到了,那些失去神智,被疯狂和肉欲击溃的男男女女,都是拜春日宴所赐。”
霍松声脑海中短暂的闪回一些片段,很快被一波高过一波的热潮掩埋。
烈马奔驰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明显。
谢逸撩开窗纱一角,喟叹一声:“哎,接你的人来了。”
马车被人截停。
谢逸悠然下车,毫无先前威慑之势。
见到来人,他先是笑了一笑,然后才说:“楼主,你那好犯病的身子,披风都不穿就赶来这里,当真如此情急?”
林霰煞白着脸翻身下马:“人呢?”
谢逸说:“在车里。”
林霰一句话也不多说,径直上了马车。
冷风呼啸,谢逸盯着林霰的背影,觉得无趣,骑上他的马独自离去。
车内昏暗无光,林霰喉头痒得厉害,强忍下咳嗽,将在地上打滚的霍松声捞了起来。
霍松声满头大汗,为了保持清醒,已经将舌尖咬的不成样子。
血晕在唇齿间,霍松声艰难地看清来人,费力抓住林霰的前襟,愤恨道:“姓林的!我要你的命!”
林霰垂眼看他,乌黑的眸子瞧不出情绪。
他周身冰冷,连气息都是冷的,霍松声挨到他便舍不得放手,天知道他现在就差一盆冰水。
林霰薄唇微动,觉察到霍松声攥在他身前的手蓦地展开,那人掌心滚烫,就这样隔着衣服贴在他的胸口。
“将军,”林霰将手附了上去,“难不难受?”
霍松声快难受死了,怒火攻心恨不能将林霰一口咬死。他当真没忍着,对着林霰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大将军气归气,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咬人都没力气,最后变成张着嘴趴林霰身上喘气。
滚烫的气息缠绵在脖颈间,林霰不知何时抓紧了霍松声的手,额上也生出些许细汗。
霍松声仅存的神智就要荡然无存,只有口中还不依不饶地叫嚣着要杀了林霰。
林霰微偏过头,黑暗中霍松声的轮廓模糊不堪,但呼吸是真实的,心跳也是真实的。
“林……”霍松声眼神已经空茫,“林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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