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性子为难个娼姐儿,肯定又要惹得那哑巴看不起,因此谢时观只吓她一吓,倒没有真要人惩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拽着那哑巴走了。
第七十一章
今日这场晚宴的主角都已离了席, 哪里还有人敢不要命地留下继续吃,因此殿下一走, 那些酒菜歌姬, 乃至于小唱娼妓,也都一应撤去了。
谷雨同小满二人紧跟着便起了身,跟上了雁王背影, 一道进了那驿丞为王爷备下的那套上房。
门栓刚上,二人紧接着便在这屋里翻查了起来。
沈却下意识也想跟着他们一道, 但却被谢时观按着坐下了:“让他们忙便是。”
见有人在忙, 这哑巴便坐得很不安稳,抬手比划道:“那驿丞有问题?”
谢时观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也发现了?本王还当你什么也不知道呢, 觉察出了端倪, 却还溺在那姐儿怀里,你倒很会享受。”
沈却方才压根就没多碰那妓子一下, 可这事儿他就是有嘴也难辨, 很难解释清楚,因此便干脆自动略过了殿下这句揶揄:“属下以为他……有几分古怪。”
“还好, ”谢时观攥住了他抬起的那只手, 捏在手里揉, “没在那水乡里待傻了。”
至于究竟是何处古怪,这主仆二人之间自不必多说, 各自都心领神会了。
那驿丞不过只是个不入品的职衔,再加上此处山高皇帝远,与京都并无多大交集, 可此人却如此了解雁王喜好——方才送上来的一应是清秀的小唱。
虽说殿下从不瞒着自个爱好, 可除了京都那一批圈里的心知肚明之外, 也没人敢拿着这事举国宣扬。
况且他们事先又并未选定在此处驿馆整顿,全是为了那啼哭不止的小崽子才匆匆在此停歇,此人又怎么事先去打听呢?
就算是匆匆打听才得知的消息,可传唤小唱、设宴摆席,通知在此地任职的几位官员,都得费时间准备,可那驿丞看上去却不慌不忙的……
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来。
“这一路上想必早已有眼线盯着了,”谢时观信手倒了盏茶出来,这茶水还是烫的,他端起来嗅了嗅,而后笑道,“上好的龙井,那老丞相倒很舍得。”
沈却愣了愣,有些没明白殿下这是在说谁。
谢时观便解释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他那肚子,撑两艘也不为过。”
后头那正在翻看瓷瓶摆件的谷雨闻言,脑海里顿时浮出了那驿丞的模样,一时间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
沈却本来也不觉得好笑,可瞥见他在那儿悄悄地抖,唇角便不自觉地弯了起来,面颊上现出一点浅浅的酒靥。
殿下一直在盯着他看,这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他那酒靥里轻轻戳了一戳,可那酒靥却像是被他一指点破了,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那哑巴眼又低了下去,面上透出了几分难堪,好像在他面前笑出来,也是什么错事。
“本王有不许你笑吗?”谢时观逼他抬起脸,对上他目光,可这哑巴却又下意识地慌乱错开去,仿佛他是什么豺狼虎豹,“有吗?”
沈却摇了摇头。
片刻后才慢吞吞地抬起手,低低地:“伺候人的仆从,在主子面前,最好不要有喜怒哀乐。”
“谁说的?”殿下不知为何,好像又起了怒。
这话是师父教给他的,可殿下如今似乎正在气头上,沈却不敢说,只手语道:“是属下、属下自己想的。”
“不是说了,往后再不用你伺候人了,”谢时观看着他,眼里愠着几分薄怒,“本王告给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半句也不往心里去。”
沈却其实是记着的,殿下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只是不敢真的往心上去罢了。
那头谷雨一边翻查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这里的动静,照理说主子的私事,他们这些做死士的,合该是闭目塞听、装聋作哑的才合礼,但谷雨却很管不住自己这两只耳朵。
可听着听着,这两人间好像又闹起了什么不快,不过听起来倒更像是殿下单方面的不快。
没过一会儿,那哑巴便起身出去了,谢时观正在气头上,也没叫住他,只在他走后,将小满唤了过去,嘱咐他道:“跟上他。”
末了又低声埋怨似的念了句:“明知这驿使古怪,还要往外头跑。”
*
沈却心里一直记挂着,殿下今儿睡了一整日,这会儿醒来了,也不过才用了几口食膳,怕他饿得难受,因此他便跑到这楼底下借用了膳房。
又见这里头有现成的熬好的鸡汤,因此便干脆给王爷下了碗鸡汤素面。
房中的谢时观只半刻不见他人,心里便很不爽快,以为这哑巴是放心不下那小崽子,又跑去看了。
沈却推门走进来时,殿下正想要冲他发作一番,可下一刻,却又见他手里捧了碗汤面,人不过怔楞了半晌,那哑巴便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那汤面摆到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这哑巴的手艺一向不怎么样,只会煮些清淡的面食,至多是在上头添一勺过了油的肉沫,再卧颗蛋,便就再没别的花样了。
可谢时观却不知有多久都没再尝过这碗面了,知道这哑巴方才忽然出去是为了他,殿下顿时像被熨平了心肝,想怒也怒不起来了。
但他才刚和这哑巴闹了不痛快,沈却不先给他递台阶,他就还要端在那里:“要你去煮面了吗?自作主张。”
可这哑巴却恂恂地看着那汤面,愣一愣,随后便像是习以为常地:“不合殿下口味的话,属下现下便拿出去……倒了。”
说着他便要上手去端,还在王府中时,殿下便时常朝令夕改的,要他急慌慌地赶去买馄饨也好,还是熬一个多时辰的鸡汤,只为给殿下煮一碗素面也罢,常常是劳碌了好半天,可殿下说不吃就不吃了。
沈却早习惯了,一开始还会为了那就算冷掉了,殿下也不肯赏脸的心意伤一伤心,可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他才刚触到那碗沿,谢时观却又按住了他手,不太高兴道:“倒什么倒,好容易煮了,尝也不许本王尝一口。”
殿下好不讲道理,方才指责他自作主张的是他,如今不许他倒掉的人也是他。
可沈却从来不会挑他的错,殿下不许他倒,他便又把那面放下了。
谢时观看似是漫不经心地拾起那玉箸,勉为其难地尝了口,可心里却是高兴的,心尖上泛起几分莫名的酸软。
还是熟悉的口味,一点也没变,不惊艳,可却是他喜欢的,同这哑巴一样。
尝过这汤面,殿下这会儿心也软了,要他坐到自己身侧,而后爱怜地搂那哑巴的腰身,问道:“你自己吃过没有?”
沈却立即点了点头,他在车上用过了干粮,并不很饿。
谢时观才不信他,兀自卷了一筷子面送到他唇边,命令道:“尝一口。”
这哑巴却不肯张口,固执地手语道:“这是给殿下的。”
殿下这般举动,实在叫他很难堪,他不肯尝,不只是因为这是单给殿下做的,还因为这是谢时观用过的玉箸,他若是碰了,殿下还怎么用?
可谢时观却并不是在和他假客气,盯着他唇,逼着他:“张嘴。”
“你自己的手艺,你也嫌么?”
沈却纠结了好半晌,这才肯张唇吃了,又不敢咬断,怕殿下嫌他脏,因此便只好一口全吃了,塞得那两颊都鼓起来。
殿下一直都在盯着他瞧,见到此情此景,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意溢在眼里,和他往日惯常使的冷笑很不一样,并不藏着刀子利刃,眉眼间是不掺半分假的柔情。
可惜沈却此时却压根不敢看他,因此便只以为殿下是在嘲笑他傻。
两人就这样分食了一碗面,自见面以来,二人之间难得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可殿下吃完了面,嘴里空着了,便又要开口问他:“那扬州姐儿抱起来软不软?”
沈却还沉在那温情的陷阱里没出来,突然被他这么问了一句,愣了一愣,才抬手比划:“属下、属下没抱过她。”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