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鹤抬手指了指檀州的方向,“等我们出了林泉,你就可以好好看一看辽人到底有没有要退兵的意思了。”
士气这个东西是藏不住的,无论耶律云机接受了让出檀州的命令,还是跟他的主子商议好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总会有迹可循。
左光书也冷静了下来,不大确定的问他,“难道说出口的话,还能反悔不成?”
“反悔又如何?”凤随反问他,“你还能去打他?”
左光书,“……”
那是不能。
别说他不能,就是崇佑帝也不能。当初就是因为打不过人家,这才灰头土脑地签了澶渊之盟,每年眼巴巴的给人家送银子。
对了,去年的银子还下落不明呢。不会被这老东西给昧下了吧?!
左光书想到银子,有些怀疑的打量凤云鹤,一会儿觉得这老东西未必就干不出这样的事,一会儿又觉得他应该没有这么大胆子,敢昧下朝廷的银子。
凤云鹤还不知道左光书已经想到去年丢失的那一笔岁币了。
至于今年的岁币……
朝堂上倒是有人提起过,但那个时候凤云鹤已经回朝,这些提议都被他给驳了回去。
笑话,辽人正要跟我们商量交还檀州呢,我们这个时候捧着银子送上去……那不是脑子有包嘛。
后来,崇佑帝跟左光书也秘密商议过,一致决定既然双方都有和谈的意愿,那就暂且不提岁币一事。哪怕在和谈的过程中不得不把这个条件加上,能拖一拖也是好的嘛。
不过这已经拖了半年了,左光书觉得,这一次的和谈,辽方一定会提到这个问题的。他也已经做好了应对这个问题的各种准备。
“檀州能不能拿回来,东六州能不能保住,”凤云鹤微微一笑,“你自己想想。万一战事再起,我方临阵换将并非好事。”
左光书悚然而惊。
将凤云鹤换成贺望知一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辽人遵守口头约定,痛痛快快地将檀州交还给大宋。
但如果这只是他们的一个幌子,而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收回东六州。那么,一个初来乍到,不熟悉敌情的贺望知能不能招架得住辽人的攻势,这就得画上一个问号了。
左光书有些坐不住了,“我马上给官家写信!”
凤云鹤微微一笑,知道这件事已有了三分把握。
崇佑帝再烦他,再烦凤家,也不会拿自己的疆土来开玩笑。他要的,是疆土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将凤家军一脚踢开。
凤云鹤冲着左光书拱了拱手,“还请左相一定将边关的情况交代清楚啊。”
“一定,一定。”
左光书急匆匆的撂下一句,脚步不停地去了。
第249章 营救
数日后,檀州传回消息,耶律乙辛还在中京,耶律云机代表耶律乙辛跟左光书会谈。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林泉以东一个名叫清河的地方。
会谈时,双方只能各带一百名侍卫。其余的手下,扎营在五里之外。
左光书本来还想带自己的侍卫队伍,被凤云鹤给否决了,只让他带了两个贴身保护的人。
笑话,他身边的那些保镖,平时养尊处优的。真出了事能管什么用。凤云鹤带出来的人,可都是在屠老那里经过了密集培训的火枪手。
别看这些小子外表都普普通通的,实际上每一个人都能熟练使用火枪。为了不引起敌人的警觉,他们的火枪都收的很隐蔽,枪套的外面还裹了厚布,看上去并不引人注意。
凤云鹤是不会让左光书知道凤家的秘密武器的,所以左光书就很紧张,身边没有自己的人是一方面,马上要谈判的内容也是一方面。
他头天晚上都没睡着觉。看到凤云鹤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当日,他们从林泉出发,不到巳时就赶到了清河。
帐篷已经搭起来了,前后帘子都高高挑了起来,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张宽大的木桌,和围着桌子摆放的椅子。
桌子一旁还设了茶炉,两个小兵已经开始生火烧水了。
巳时正,耶律云机带着一众属下也到了。
他还是司空印象中那个眉眼凌厉的大将。这一年来辽人一直被凤家军压着打,连失数城,但他的精气神看上去却丝毫不显郁色,依然霸气十足。
耶律云机一身铠甲,跟凤云鹤互相见礼的时候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权门公子的矜贵优雅。一双利眼从凤云鹤身后的随从身上一一扫过,在司空的脸上停留了一霎,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司空,“……”
不会吧,这是认出他来了?!
日理万机的一军主帅,还记得他这么一个只在他面前表演过一次的小伶人?
还好耶律云机的视线很快移开,双方的谈判代表入席,帐中只留下两个小兵给诸位大人端茶送水。
作为随行护卫,司空站在军帐外面的空地上,一双眼睛紧盯着挑开的帐帘。正对着他的方向是凤云鹤和左光书的背影,长桌对面,是面容喜怒不辨的耶律云机。
来时的路上,凤随也跟他聊过一些谈判的事,己方除了收回东七州,重新修订边界,另外还想要取消澶渊之盟所订下的种种优惠条件。
辽人那边的条件,大约会抓住岁币的问题不放手。
这是凤云鹤的猜测。至于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耶律乙辛会从什么样的角度寻求大宋对他的协助,一时间还不好说。
第一天的谈判,双方不欢而散。
很快司空也知道了辽人提出的条件,果然还是岁币。檀州交还,重新修订边界,大宋对辽的岁币增加到每年白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但如今的战局,大宋并不是失败一方,凤云鹤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离谱的条件。他的态度也格外干脆:岁币免谈。辽人不肯交还檀州,那就继续打。
与他相反的是,左光书的态度是有些迟疑的。甚至还试图跟耶律云机商议一下岁币能不能从二十万两往下减一减。
凤云鹤被他气得半死。
他能理解左光书迟疑的那个点,无非就是他太想促成这件事了。重修边界,东七州回到大宋治下,这是可以写进史书的功绩,成全的是他的声望。
至于花出去多少银子……又不是从他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
或者他还会自我安慰,反正以前也每年给辽人掏银子,都掏了这么多年了。而且以前掏银子就是白白地掏出去了,如今虽然还要掏银子,可是收回了东七州啊。
他被谈判这件事本身的“功绩”迷住了,忘记了东六州不是对方施舍的,而是凤家军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当天晚上,回到己方的营地,凤云鹤把左光书堵在营房里痛骂了一顿。
他自己带来的侍卫,左光书的侍卫,都被他撵到了院子外面,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都骂了些什么,只知道气到极处,凤云鹤拔出刀子将左光书房里的桌子一劈两半,茶杯茶壶也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一众侍卫噤若寒蝉。
哪怕是凤云鹤的贴身副官,也没见他家王爷发过这么大的火。
凤云鹤走出左光书的房间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冲着敞开的房门又吼了一句,“林玄同那个老狗就是老子给捆回西京的。再捆一个,老子一点儿不嫌多!”
左光书站在房中,袍角被飞溅的茶水打湿了一块,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凤云鹤比他更生气,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骂,“辽人让出的是东七州吗?!他们只答应让出一个檀州!用每年二十万两白银买下一个檀州……脑子是坏掉了吗?!”
司空就站在门边,心里也颇觉无奈。
左光书大约是因为没有亲历过凤家军收复北境的过程,在他心目中,东六州就跟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
但凤云鹤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完全忽视了北境将士们为收复疆土所付出的生命与热血。
转天的谈判桌上,耶律云机仿佛忘记了昨天凤云鹤说过的话,依然拿出了自己一方的条件,开始跟左光书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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