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山有些羞愧的点头,“所以他们要找出这些家族内部的弱点,然后……下手。”
“桂花胡同的命案,”凤随微微向前俯身,“是太华做的?”
薛千山既然已经表态站在凤随这一边,这样的问题自然不会再做隐瞒。他回答的十分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是他。”
“理由呢?”
薛千山说:“我记得那桩案子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玉香楼的一位小娘子?这个人,据太华说,她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灭口?”凤随之前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从之前福莲县主那件事可以看出,春娘子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何况玉香楼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之所,她很有可能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太华说,他在玉香楼宴请一位大人,两个人正在点银子的时候,被这女人撞破了。”薛千山说:“太华说,他当时打赏了春娘子,春娘子大概也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还以为他们是商户在谈买卖。”
凤随问他,“太华宴请的人是谁?”
薛千山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凤随也就不问了,太华通过赵玉能够接触到的权贵,或者说有拉拢价值的权贵,地位想必不会低。
所以,不论春娘子是否认识当时收受银两的当事人,她都必死无疑。
谜底解开了一个。
“死在桑二郎私宅里的那位莹娘子呢?”
二位死者遇害时间是几乎重合的,而且死因也一致,凶手是太华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了。
现在凤随只想知道原因。
薛千山露出羞愧的神色,“大人想必已经猜到小人与阿莹的关系了。没错,与她有私情的,正是小人。不过,小人与她相识之初,并不知道她是桑家的下人。”
凤随与司空对视一眼,旁边的徐严也听得一脸怔忪,这两桩命案拖了许多,没想到在这个时刻真相大白了。
第135章 坦诚
司空这个时候想起了一个细节,桂花胡同的一个老婆子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曾听到有人在窗外唱戏。
凶手是太华的话,这就有了解释。
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小习惯,比如有的人坐得久了会不自觉的抖腿,或者与他人说话时会带上口头禅。也有人走在路上会习惯性地贴墙走,等等。
因为是自己都难以觉察的习惯,所以也很难有意识地控制。
太华用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就是戏班的艺人,耳濡目染,随口会哼唱几句是很正常的。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杀人放火对他来说,就是稀松平常之事——若是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有些小习惯反而会被克制住。
就听薛千山说道:“各位大人恐怕不知,小人的婚事也是广平王一手安排的。这女人的父亲、祖父都是广平王身边的属官,对他忠心耿耿。小人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世是心头的一根刺,所以对这女人也是敬而远之。”
司空点头,表示能理解。
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本能,无法选择出身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了,谁会乐意活着的每一步都由别人来安排呢。
薛千山轻叹,“所以成婚以来,小人始终在外面颠簸,与家中娘子也没什么机会相处。小人的母亲看出小人的心思,暗暗劝小人纳几房妾室,说小人的娘子留在薛家,一家老小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就是了。”
司空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瞟了凤随一眼。
这个时代赋予男人,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更多的支配自己生活的权利。纳妾就是其中合理又合法的一项。
男人们拥有整个社会施加给他们的特权,可以不动声色地逼迫家中的正妻为他们纳小,而且还要心甘情愿地主动替他们纳小,由此换来一句“贤惠大度”的称赞。
这种情况在司空看来,是非常病态的。
但遗憾的是,在这个时代,除了他没人会这么想。就连凤随,这会儿也只是暗暗琢磨,薛仭的娘子对薛千山这个养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薛千山没有察觉这些人的心思浮动,抿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来到西京之后,生活安稳,小人也想过纳小之事,还跟长青商议过,最好能纳一房乖巧懂事的小娘子。”
“那日小人与长青去顾桥镇盘账,忙完公事就去了山上探访那块据说刻有前朝诗文的石壁,正巧在山路上遇见阿莹,我们向她问路……就这么认识了。”
薛千山说着,就停了下来。这种事再往下说,也就没什么悬念了,薛千山相貌堂堂,又是一身富贵的打扮,莹娘子会动心,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薛千山说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莹娘子是桑家的下人,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乖巧温顺,又认识几个字,言谈举止也并不粗鄙。
于是,郎有心,妾有意。
至于薛千山为什么在得知莹娘子的身份之后,没有立刻就找上门去将她赎出来。这也没什么难猜的。
是人就有私心,不管是不是自愿,薛千山那个时候都在为赵玉出面谋算马家、桑家的造纸坊,对他来说,莹娘子的身份,也是一个从内部了解桑家的机会。
薛千山大概也觉得接下来自己的做法有些拿不上台面,有些羞愧的将它一笔带过了,“这件事小人以为瞒过了赵玉,没想到太华又找上门来,以莹娘子有孕一事要挟小人协助他们筹划元夜起兵一事。”
薛千山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痛悔的神色,“小人那时已经厌烦了这些人没完没了的拿着小人的身世做文章。一个人的出生无法自己选择,难道就要因为这出身,将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于是他拒绝了。
但赵玉却不允许他的拒绝。莹娘子的死,确切来说,莹娘子腹中薛千山子嗣的死,是他们对薛千山的警告。
他们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彻底激怒了薛千山。
“小人膝下尚无一子半女,阿莹腹中所育是小人的长子。”薛千山平静的面容终于打破,神色也狰狞起来,“他们说杀就杀,哪里有半分情谊将小人视为血缘兄弟?”
司空觉得这样一说,这事儿就理顺了。
赵玉这些人不断地刺激薛千山,想驱使他去跑腿,终于把人给惹毛了,跟他们彻底翻脸。
徐严在旁边听了半天故事,终于想起了另外的一个案子,“那马秀山是怎么回事儿?”
薛千山抬起头瞟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赵玉大约觉得小人太不听话,用着不顺手,所以就从小人手上把马秀山勾走了。马秀山也觉得从小人这里得到的好处太少,所以……他们一拍即合。”
对于凤随等人来说,这倒是一个新的情况。
凤随脸上的表情始终平静,“本官说过,你能迷途知返,之前的错事,都可一笔勾销。”
“谢大人。”薛千山垂眸,唇边的微笑浅浅一勾,又沉了下去,“小人按照赵玉的吩咐,将马家的产业拢在手中。马秀山却又转头投奔了赵玉,想借着赵玉的手,将小人手里的铺子再夺回去。”
司空叹为观止,心想马家是怎么养出马秀山这种人的?明明马掌柜看着也不是这等刁毒诡滑之人,马大郎也是个一欺负就躺平的傻孩子……
徐严终于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马秀山确实是你杀的?”
“是。”薛千山回答的干脆利落,眼里也透出几分狠辣之意,“他一再挑衅,还将小人的身世绘制于瓷瓶之上,放置到了铺子里……”
司空忙问他,“你送家里掌柜出门的时候,有人看见你……”他思索了一下,“那个时候,你杀了马秀山,已经回来了?”
薛千山点点头,对于自己如何短时间内从安平街回到了薛宅,他并不想多说。
司空再次感叹,没有监控真是一件超级不方便的事。如果他们有监控可以查,就能很容易计算出薛千山从安平街的铺子里返回薛宅的路线和时间,但现在,想一想西京城里多如牛毛的小街小巷,他就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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