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辞两只手放在桌下,规规矩矩地坐着,他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的,一双手冷冰冰的,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似的,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气。
酒桌上觥筹交错,沈有铮这人,似乎天生就是酒场好手,方才还惹得戚父不快,眼下,却开始不断地给人敬酒。
他笑嘻嘻地又灌满了一杯酒,远远一敬,“戚叔,早有耳闻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才知风采非凡。”
戚父不冷不热呵呵笑道:“哪里哪里,英雄出少年,我们还是老了。”
“怎么会,戚叔一看便正值当年,面色有吉人之相,更何况,我哪里比得上令公子前程远大,我们沈家都是一帮粗人罢了。”
他踩低自己,捧高戚父与戚珣,绝口不提戚家内部尖锐的矛盾。儿子有出息,父亲自然也高兴,戚父被夸得眉眼慢慢舒展,又喝了好几杯,到最后,整个人晕乎乎的,脸上笑意愈深,眼看着恨不得拍着沈有铮的肩膀,仿佛压根不记得沈有铮方才做的窝心事。
就这样,两个人接连碰杯,酒杯清脆地相撞,居然喝完了两个分酒器。
祝青辞冷眼旁观,他心知肚明沈有铮这人嘴里没几句真话,而且,分明是存了心要灌醉戚父,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好心。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沈有铮安的什么好心了。
沈有铮喝完酒,脸色居然还是冷白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有外国血统的原因,睫毛颜色偏浅,垂着眼睛看人时,光线透过他的睫毛落在他眼睛里,是一对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他看着祝青辞,挑了挑眉,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对他说了什么,祝青辞却压根没有力气理他。
见他刻意不理自己,沈有铮右边的眉毛顿时挑高,脸上的笑意加深,接着,祝青辞忽然觉得手里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热乎乎的,好似一块滚烫的烙铁,并且似乎还是个活物——它不紧不慢地顺着祝青辞的指尖,一直缓慢抚摸到掌心,最后停留在生命线上的尾端,好似要感受那里的血液流动,调戏似地戳了戳。
沈有铮悄无声息地将他的手伸出来,居然抓住了祝青辞的手!
祝青辞睁大眼睛,他猛地扭过头去。
酒桌上,大家吵吵闹闹地互相敬酒夸赞,逢场作戏,笑面相迎,好一派热闹风景;酒桌下,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却隔着一层薄薄的桌布与模板,在众目睽睽之下,其中一人的男朋友身旁,互相牵起了手。
然而,沈有铮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在酒桌上,笑容懒散地与人交谈,眉眼间端的是风流倜傥,游刃有余的闲散模样,看得祝青辞差点瞠目结舌。
他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大字:好不要脸!
更要命的是,方才一言不发的戚珣,似乎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伸出了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祝青辞,接着,握住了祝青辞的手腕,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动脉。
祝青辞夹在他们中间,不知道这二人今日是抽了哪根筋,不过好在戚珣只是轻轻地碰了他一下,就又松开了手。
“手这么冷?”
戚珣皱眉,他扭头看向祝青辞,祝青辞试图挣脱桌子底下沈有铮牵过来的手,自然是挣脱不过一个alpha的,只能佯装镇定:“没事,一会就热了。”
戚珣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扭过头去,加入对话中。祝青辞后背莫名出了一层冷汗,忍无可忍,用力地掐了一下沈有铮手背上的软肉。
这人牵手时,倒也没摘手套,好似这样,二人做出这种暧昧举动,就可以不顾礼义廉耻——毕竟还隔着一层膜。
被他掐,沈有铮也面色如常,那手背跟熔铁浇灌似的,祝青辞松不开他抓的手,只能无奈放弃。
他发着烧,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胃口,祝青辞坐在桌上,他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脖颈处的青筋如同青花瓷瓶上的纹路,他垂着眼睛坐在那里,就像一个供台上的青花瓷瓶。
蒋白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也送了礼,只是他向来不怎么爱在酒桌上弄这种社交游戏,只是莫名其妙有些心情烦躁,也沉默着一声不吭。
蒋白止眼睛在omega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沈有铮,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半晌,又扭过头去,表情冷冰冰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一点轻轻的瓷瓶碰撞声响,戚珣开始给祝青辞不断地夹肉,他侧过头,一双凤眼眉目含情,冰雪消融,祝青辞只消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即使胃口不太好,也沉默地小口吃着。
戚奶奶看到这一幕,才缓缓放下心来,便也伸长了筷子,往祝青辞碗里夹菜,祝青辞连连道谢。
长寿面上来时,戚奶奶更是慈爱地道:“暧,青辞,快来跟我一起吃吧。”
祝青辞一怔,有些局促,他摇了摇头,“奶奶,不行的,我还在生病……”
旁边的戚父更是不悦,差点拍桌:“妈!您在弄什么呢!他明明……”
“我看胡闹的是你!”
戚奶奶横眉竖目,她冷冷地剐了戚父一眼,眼角的皱纹一时间都显得威严无比,“他是什么?他是小珣的omega,你们难道要传出去,戚家对omega态度苛刻的丑闻?别让别人以为我们居然还虐待omega,你这样做,上得了台面?不怕把你的老脸都丢尽了!”
“吃个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而易举地将戚父批得体无完肤,戚父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半晌,憋着气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
戚奶奶拍了拍手,出乎意料的是,又有一碗长寿面端了上来。面条是刚裹着面粉搓好的,咬上去弹韧粘牙,上好的大骨汤飘出淡淡的香气。
戚奶奶摆在了祝青辞面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慢悠悠道:“小辞,吃吧。”
“今天我可是寿星,拒绝我可不太好吧?奶奶就希望你和小珣能一起好好过下去,你呀,不要太让着他了,有时候该打该骂,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跟我说。”
“我一直都是把你当自己的小孩的。”
祝青辞怔了怔,那声“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小孩”的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往他心窝里戳了一下。
祝青辞与戚珣坐着,两个人在餐桌上难得地挨得很近,因此显得二人的真心,仿佛也离得很近似的。
只是这距离到底有多少是逢场作戏,只有二人清楚。说来也真是可笑,台上二人伉俪情深,可这台一拆,两个人便是疏离而不平等的。
可面对这样温暖而亲切的戚奶奶,祝青辞在心中缺位了十年的亲情却久违地得到了慰藉,莫名其妙地,好像也不觉得这些时日令人难受、颇为煎熬了。
逢年过节,最怕的便是孤身远赴千里,祝青辞从小住在戚家,虽不曾远游,身边也有人陪伴,可这些年却一直过着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个中滋味,却都在这一句话中缓慢消弭了。
“奶……”
他微微张口,戚珣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好啦,奶奶,您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戚珣忍不住拍了一下戚奶奶,戚奶奶顿时失笑,“做什么?难道这么大的人还要吃醋?我告诉你,我身体可硬朗着……你别以为我去年去了几趟医院就怎么的了……”
“是是,您最棒了……”
祖孙二人交谈着,戚奶奶宠溺地看向戚珣,仿佛是在嗔怪他分明这么大,还没有长大,又好像也享受着祖孙二人的平静时光。
祝青辞笑了笑,当作方才的回答。他脸上的笑容温和礼貌,从旁人来看,是挑不出礼仪问题的。
只是他刚刚还抬起来的双眼,一瞬间又垂了下去,睫毛在眼睑处投落下一片水墨似的阴影,仿佛两条游动在白瓷上的凤尾金鱼。
他方才心里的动摇,只一瞬间,就被戚珣那句话给凝固住了。
戚奶奶身体不好,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给她添乱呢?万一气出病来,又如何是好?
他沉默地咬着面条,忽觉食不知味,正要咬断,身旁却有个很轻的声音靠了过来:“吃长寿面不能咬断,没人告诉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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