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长平帝在不想与江南交战的情况下,仍旧大张旗鼓的朝江南发兵,就是为了得到江南官员的‘滑跪’,先打破笼罩在江南外牢固的壁障?
出于对长平帝的绝对信任,纪新雪并没有在揣测长平帝的心思上耗费太多的时间,仍旧按照原本的速度朝着石首山前进。
三日后,纪新雪和虞珩到达石首山与京郊大营军卫汇合。
用半日的时间短暂修整后,他们随着京郊大营军卫继续南下朝安乡出发,在五日后达到安乡城下,连夜在安乡城附近扎营。
因为斥候比大军先到安乡外,纪新雪还在公主仪仗的马车中等待扎营的时候,就知道了安乡对大军来袭的应变。
早在半个月前,安乡就紧闭城门,只许出不许进,连江南其他地方为安乡送补给的军卫都要将粮草和辎重送到城下后立刻离开。
只要城墙下有人在,无论该人是何身份,安乡都绝不开门。
如果有人在安乡城墙下停留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城墙上的军卫会立刻射箭警告。
京郊大营军卫的斥候曾亲眼看到,为安乡送补给的人在安乡城下抱怨城墙上的人态度冷漠,不知不觉间火气越来越大,故意与城墙上的人做对似的不肯离开,最后被从安乡城墙上疾驰而下的羽箭贯穿肩膀。
那支送补给的小队最后离开的时候,人人身上都有伤口。
纪新雪已经在与虞珩的闲聊的时候,预料到江南会以‘避战’的方式对待长平帝的突然发兵,听了斥候的话半点都不惊讶。
相比之下,他更好奇江南接下来会不会‘滑跪’,会如何‘滑跪’。
大军远行到安乡城下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未免阴沟翻船,郭云奇特意来向纪新雪请示,希望能修整一日再朝安乡发兵。
纪新雪点头同意郭云奇的请求,直言道,“中郎将有何看法只管来与我商量。即使我没有应允,也不会因此责怪你。”
郭云奇闻言,眉宇间的紧张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凝重,膝盖‘哐’的砸在地上,“臣必不会辜负陛下和公主的信任!”
正在看文书的虞珩抬头看了郭云奇一眼,将郭云奇手腕处明显的青筋痕迹尽收眼底。
纪新雪也察觉到郭云奇的紧张,特意让晴云为郭云奇拿了些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的安神香。
郭云奇捧着安神香离开后,虞珩和纪新雪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模一样的无奈。
好在长平帝曾在密信中朝他们透露过,作为这次进攻江南的先锋,郭云奇已经知道此次出兵的真实目的不是短兵相接。
送郭云奇离开的晴云很快就回到帐篷,径直走到纪新雪身边,“公主,钟侍郎求见。”
“嗯。”纪新雪漫不经心的应声,打开晴云手心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却让纪新雪的脸色止不住的发绿,立刻道,“不见,说我睡下了!”
虞珩挑起半边眉毛,朝着晴云招手。
晴云先去看纪新雪的脸色,见纪新雪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拿起被扔在矮桌上的纸条走向虞珩。
‘熬鹰时间’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让虞珩面露和纪新雪一模一样的排斥,干净利落的收起还没整理完的文书。
钟戡后面必然还有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说不定还会有宣威郡主在。
只要见其中的一个人,就不好不见其他人,不如一个都不见。
半刻钟后,位于营地东北角最大的帐篷忽然变暗,让正在帐篷附近徘徊的人纷纷侧目。
晴云端着帐篷内唯一的光源离开,小心翼翼的用手护着飘忽不定的烛火走到钟戡面前,满脸歉意的道,“公主难以忍受连日赶路的疲惫已经睡下,郡王说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议。”
钟戡眉宇间浮现明显的失望,“既然如此,我明日早些来。”
晴云深福下去,“多些钟侍郎体谅。”
其余人没听到钟戡和安武公主身边女官的对话,只看到从安武公主进入帐篷起就等在外面的钟戡与女官说了几句话,满脸失望的离开。
信阳郡王世子连忙拦住钟戡,“钟侍郎,您不求见公主?”
大有先来的钟戡说‘不’,他就要立刻往安武公主的帐篷里冲的意思。
钟戡闻言,脸上的失望逐渐变成心疼,“公主不堪车马劳累,刚吐过已经躺下,世子若是没有要紧事,最好明日再来。”
信阳郡王世子愣住,转头看向晴云,“如此严重,为何不传太医?”
晴云死死掐着虎口保持镇定,她也是刚知道公主吐过。
“公主早就有晕车的症状,随身带着的晕车药都是太医所配,不愿再特意折腾一次。”晴云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心疼。
因为正在闲话,慢一步走过来的宣威郡主和卫国郡主府世女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与信阳郡王世子相同的担忧。
安武公主可不能病倒,否则长平帝收到消息时岂不是要看他们这些没病倒的人不顺眼?
钟戡在众人相顾无言时开口,“公主平日里没有弱症,想来是无法适应以行军的速度赶路,晕车的症状才会突然加重。好在我刚才听郭中郎将说后日才会对安乡城发兵,公主明日得以安心休养整日,定能快速恢复。”
宣威郡主立刻点头,“钟侍郎说的对!”
她是特意来与纪新雪说将宝剑借给霍玉的事,等到后日再与纪新雪说也没差别。
信阳郡王世子稍作犹豫,第二个应下钟戡的话。
罢了,真的有调令要让他上前线或者战火波及到营地,他再想办法离开。
唯有卫国郡主府的世女脸上的犹豫始终未曾散去,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漆黑的帐篷许久,才满脸无奈的点头。
安乡不行,她还能争取荣华或者攻打其余地方时的战功,绝不能急于一时之利,得罪安武公主。
听到帐篷外嘈杂的声音彻底散去,躺在毛毡上的纪新雪深深的松了口气。
以信阳郡王世子贪生怕死的性子,他要是不答应立刻让人将信阳郡王世子送走,恐怕能看到年纪足够作他阿耶还有余地的人躺在地上耍赖的名场面。
宁国郡主府世女的性子同样固执,她不会躺在地上耍赖,只会为求展示被本领的机会长跪不起。
总之,一个比一个麻烦,所求之事还都是注定不会发生的虚妄。
黑暗中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靠近纪新雪躺着的位置。
纪新雪正缩在被子中思考,如何解决珐琅窑无法精准控制时间的问题,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到再也无法忽视,纪新雪才发现有‘东西’在靠近他。
‘这里是军营,阳刚气最重的地方,即使有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敢在军营中捣鬼!’
纪新雪成功的为自己壮胆,猛地抱着被子转身,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对上双无辜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正抱着被子,站在距离他只有三步远的地方。
纪新雪眯起眼睛,“虞珩?”
他和虞珩的帐篷紧挨着,中间还有扇小‘门’互通,从理论上讲,虞珩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虞珩听到纪新雪唤他大名,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低头认错的模样几乎能称得上乖巧,他解释道,“我以为你睡了。”
所以才没特意呼唤纪新雪,怕纪新雪被他叫醒,难以像之前那般轻易入睡。
纪新雪盯着虞珩写满无辜的双眼冷静了会,哑着嗓子开口,“你又睡不着?”
他是在他们从安业赶往石首山的路上,发现虞珩夜里难以入眠。
因为赶路的过程中并不是每日都能遇到合适的驿站休息,大多数时间都要在野外扎营,公主仪仗的马车反而是最舒适的睡觉地点,纪新雪和虞珩都是在堪比寻常人家堂屋的马车中入睡。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泾渭分明的睡在固定在马车内的矮桌左右,纪新雪每次因为各种声音惊醒时看向矮桌的另一边,都只能看到堆积的被褥。
虞珩不是坐在马车角落,边把玩金麒麟边发呆,就是站在靠在车窗的位置盯着虚空某点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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