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郡主看到纪新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默默退后半步,因为襄临郡王不讲理的行为涌上心头的怒火稍稍退散,看向虞珩和纪新雪的目光逐渐由冷漠转为狐疑。
难道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虞珩揽住纪新雪肩背的手臂蓦地绷紧,抬头看向宣威郡主的目光满是恼怒,“纪莫岚!你究竟送了阿雪什么邪物,才让他变成这样?”
宣威郡主毫不退让的和虞珩对视,“你不知道?”
虞珩眼中的痛苦压过愤怒,冷声道,“我知道还来问你做什么?快说!是什么邪物让阿雪整日浑浑噩噩,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宣威郡主眼中的茫然更甚,她还以为襄临郡王刚才口口声声怪她将‘污秽之物’送给安武公主,就是在指那些春宫图。
除此之外,她没送过安武公主其他东西。
倒是安武公主不仅在带她参观珐琅窑的时候,送她一块捧着金银也难寻的蓝宝石,躲着她的时候也让人将应允给她的珐琅瓶画像送来。
宣威郡主下意识的看向挂着珐琅瓶画像的墙面,发现珐琅瓶画像仍旧完好的挂在那里,陡然紧绷的心弦稍松。
这幅画处处贴合她的心意,若是轻易毁坏难免可惜。
目光转回纪新雪和虞珩身上时,宣威郡主眼中的恼怒变成探究。
虽然心中仍旧认定纪新雪和虞珩是骗子和疯子,但有原因的‘骗’和‘疯’总比毫无理由的受到无妄之灾更容易让人接受。
作为聪明人,宣威郡主知道前者的情况,她证明自己无辜后有可能收到补偿,起码能理直气壮的要回送出去的图册。
宣威郡主用恢复理智的大脑思考片刻,主动靠近仍旧崩溃的大哭的纪新雪和正低声安抚纪新雪却始终在做无用功的虞珩。
“公主前段时间大病一场惊动长安,是不是”宣威郡主点到为止,她说话的时候表面上盯着纪新雪,实际眼角余光始终牢牢锁定在虞珩身上,时刻防备虞珩突然发疯,
即使心中有准备,猛地对上虞珩猩红的双目时,宣威郡主仍旧汗毛倒立,被小她将近十岁的少年吓的后退半步。
宣威郡主能确定,在某个瞬间,襄临郡王对她生出拿削铁如泥的长剑往她身上比划时都没生出的杀心。
虞珩克制的垂下眼皮,冷声道,“阿雪的大病是歹人用药所害,你说阿雪此时的反常是因为病情反复,难道是承认在你送给阿雪的东西上动了手脚,才导致阿雪旧病复发?”
宣威郡主哪敢接下这样的大锅,哑着声音道,“我和安武公主无冤无仇,又不是嫌日子太好过,怎么可能谋害公主。”
虞珩没接宣威郡主的话,再次看向宣威郡主的目光虽然不再暗藏杀气,却与和善没有半分关系。
摆明宣威郡主今日不给他个合理的交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宣威郡主嘴里苦的厉害,她明明是先被安武公主骗,又被襄临郡王打上门的苦主,为什么会在两三句话的时间里变成导致安武公主精神恍惚的罪人?
她气急败坏的道,“我只是送给公主几本春宫图,怎么可能”
纪新雪恰到好处的重复始终疯疯癫癫念叨着的话,“我是怪、物,凤郎,不怪阿姐。”
宣威郡主的话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的看向纪新雪。
她刚才沉浸在怒火中,只注意到纪新雪突然崩溃大哭,完全没有在意纪新雪低声絮叨什么话。
春宫图、怪物还有安武公主口中基本可以确定是她的‘阿姐’。
难道安武公主身体有缺,是畸形?
宣威郡主眼中闪过慌乱,再也顾不得因为最近发生的种种事对纪新雪产生的隔阂,语无伦次的道,“公主,别哭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要不然我岂不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还要连累远在长安的阿耶。
‘啪’的一声,虞珩毫不客气的拍落宣威郡主想要搭在纪新雪肩上的手,“只是普通的春宫图?”
刚才被虞珩用剑鞘打手的时候宣威郡主心中只有恼怒和委屈,暗自发誓定要在虞珩身上找回场子。
如今又被虞珩打手,宣威郡主却恨不得虞珩再多打两下。
看襄临郡王追问她送给安武公主的春宫图,是否只是普通的春宫图时脸上只有狐疑的模样,宣威郡主就知道她此前两次听到的暧昧八成都是误会,顿时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纪新雪察觉到宣威郡主的态度彻底改变,始终噎在嗓子口的那股气终于散去。
虽然过程有波折,好在能成功拐回原本的轨迹。
他终究还是得到虞珩和宣威郡主的双重关心和追问,接下来只需要顺势透露他和画册上的人有哪里不同。
因为痛哭的时候投入的感情过于深刻,止住哭声的过程比纪新雪预想的麻烦了些,他接连打了几个哭嗝才勉强止住眼泪,虚弱的趴在虞珩肩上,苍白的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宣威郡主目光复杂的凝视纪新雪肿起的眼眶,想要劝纪新雪千万别想不开,又不敢问纪新雪是在哪方面觉得自己‘怪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珩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悬挂在纪新雪睫毛上的泪珠,声音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告诉我谁说你是怪物,我去找他理论。”
宣威郡主艰难的吞咽了下,默默挪动身体远离虞珩,干巴巴的劝道,“公主是商州百姓口口称赞的天女,怎么可能是怪物。”
心如死灰状的纪新雪转动眼珠看向宣威郡主,眼角忽然流下两行清泪,哆嗦着嘴唇开口,“我与图册上的女郎不一样,连‘女’都不符合。”
宣威郡主觉得她就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的烤猪,无论如何挣扎着翻面都要受烈火焚炙,进一步是荆棘满地,退一步是万丈深渊。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安武公主的秘密!但她必须保证安武公主不会因为由春宫图戳破的秘密想不开。
万一安武公主因为这个尚且未知的秘密想不开,做出激动的事,不仅她逃不过襄临郡王和长平帝的怒火,连她远在长安的阿耶都有可能被她连累。
没想到她担心被阿耶连累,担心了十几年,居然还会有担心阿耶被她连累的时候。
宣威郡主垂目躲开襄临郡王再次变得犀利的目光,苦涩顺着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纪新雪将正对着他的宣威郡主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暗道虞珩的演技浑然天成,他这么多年,只见过一个比虞珩的演技还自然的人。
想起曾有幸观摩的现场版,纪新雪暗中掐住手臂内侧的嫩肉,忽然从虞珩怀中暴起,双手抓着宣威郡主的肩膀摇晃,“阿姐,你是不是拿错了图册,那些图册只是个玩笑对不对?”
宣威郡主面上浮现犹豫,忍不住看向襄临郡王。
祸事已经酿成,如何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纪新雪丝毫不给宣威郡主思考的时间,脸上已经露出由衷的喜悦,“我就知道阿姐是在与我开玩笑,故意拿来郎君和女郎颠倒的画册,下次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宣威郡主眼中浮现茫然,顿了下才明白纪新雪话中的意思。
郎君和女郎颠倒?
颠倒?!
安武公主不是畸形,而是‘颠倒’?
宣威郡主反握住纪新雪的肩膀,勉强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什么?”
纪新雪不答反问,语气中满是希望和雀跃,“你是不是为了戏耍我,专门将安业内的春宫图都换成性别颠倒的版本?”
宣威郡主心中的侥幸被干净利落的搅碎,脑海中蓦的浮现先帝、长平帝和她远在长安的阿耶。
她刚才有多希望安武公主没有因为她送的春宫图发现自己是畸形,此时就有多盼望安武公主是因为她送的春宫图发现自己还是畸形,才会突然情绪崩溃。
纪新雪不满宣威郡主的沉默,再次追问时的语气甚至能称得上哀求,“阿姐,别再戏耍我了,求你。”
宣威郡主呆呆的与纪新雪对视,轻而易举的在纪新雪眼底发现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破碎的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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