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们只比学生大几岁,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在早就将小郡王当成洪水猛兽的前提下,发现小郡王非但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凶,反而对他们极为大方,更想就此留在小郡王身边。
就在书童们相互敌视,看谁都是竞争者的时候,小院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穿着绛紫色的长袍,头上带着枝金制的梨花簪,面色严肃不怒自威,看上去很有体面。
她自称是英国公府的管事嬷嬷,奉英国公的命令,每日午时为小郡王讲读家法。
书童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没听教他们规矩的博士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顿时愣在原地。
来自英国公府的陈嬷嬷脾气却很大,只在门口站了两息便满脸不耐,训斥门后的书童都是懒骨头,张嘴就是‘在英国公府,这样的仆人定要拖下去扒层懒皮下来。’还有许多意思仿佛难听的话语。
寒竹院的书童能被送来寒竹院,大多都极受家中重视,怎么能忍得下‘奴仆’的训斥,顿时有人沉不住气,在门口与英国公府的陈嬷嬷吵了起来。
动静惊动了小郡王,与陈嬷嬷吵架的书童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害怕。
陈嬷嬷见到小郡王,本就严肃的神色更加凝重,高高在上的问小郡王‘纵着身边的书童,对遵长辈命令来讲读家法的嬷嬷不敬,可是对长辈不满?’
逼着小郡王立刻将顶撞她的书童都撵出去。
“县主”晴云小心翼翼的打断绿竹的话,对纪新雪道,“四娘子下学后与寒梅院的同窗去吃酒,问你去不去。”
纪新雪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去,让阿姐将王府的马车带走,我还有点事,正好等家中再叫辆马车来。”
晴云眼中闪过委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纪新雪完全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还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才咽下满心不甘去传话。
要不是四娘子非要拉着县主坐同一辆马车,王府原本是准备了两个马车,县主也不至于下学还要等马车才能回家。
纪新雪给绿竹使了个眼色,示意绿竹继续说。
书童们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起,等着小郡王的训斥。
小郡王却没立刻让陈嬷嬷如意,而是问顶撞陈嬷嬷的书童,为什么要与陈嬷嬷争吵。
大多数书童都选择沉默的时候,唯有一名书童站出来,一口咬定他是看不惯陈嬷嬷眼中没有小郡王,不顾小郡王正午休,在院子里大声喧哗,才提醒陈嬷嬷不要说话。
小郡王点了点头,摸了摸荷包后,拿下系在腰间的金环赏给名为青竹的书童,让青竹无事时可以跟在紫竹身边。
英国公府的嬷嬷见到小郡王的做法,脸上满是失望,从怀中掏出以黑色绸缎为底,金线绣字的家法,沉声道,“老奴会将宣读家法时的事,如实禀告给国公和老夫人,八郎君,开始吧。”
书童们还没从‘已经有人脱颖而出,成功留在小郡王身边。’的惊讶和酸涩中彻底回过神来,就见始终像是呆木头似的英国公府仆人走向小郡王,将小郡王从轮椅上抬下来,摆成跪在地上的姿势。
“你们做什么?放下小郡王!”
拿到虞珩金环的青竹最先冲上去,然后是紫竹,其他书童见状也纷纷冲了上去,从两名英国公府仆人的手上抢回小郡王,放回轮椅上。
纪新雪嘴角溢出声冷笑,“英国公府的嬷嬷是想让小郡王跪听家法,小郡王的腿也是跪伤。”
绿竹诧异的看向纪新雪,瞪大的双眼中写满‘你怎么知道?’
纪新雪不仅知道这些,他还知道今日英国公府的人必然没有讨到好处,才会让心都偏给小郡王的书童们如此高兴,连绿竹都跟着傻得意。
绿竹接下来的话果然证实了纪新雪的猜测。
陈嬷嬷再次肃容训斥书童们,说小郡王是犯了家法,才会被英国公惩罚。不仅昨日回府后,在祠堂跪五个时辰反省。半个月内,每日午时都要跪听家法,就算是上学也不能免去责罚。
小郡王虽然脸色不好看,却默认了陈嬷嬷的说法,英国公府的仆人再次走向他的时候,小郡王也没出言训斥。
青竹却有几分急智,用当初博士们教导他们的话,去堵陈嬷嬷的嘴。
小学乃开国女皇为防止宗室和勋贵后代被家中溺爱,连书本都不认识,专门设立。
武宁帝曾亲口说过,不许任何人因为家事耽误学生上课。
旁边站着的紫竹忽然开窍,主动跪在陈嬷嬷身侧,要替小郡王跪听家法。
他得到小郡王的小玉竹,就是小郡王的专属书童。
按照小学规定,紫竹要处理所有发生在国子监内,影响小郡王上课的事。
从某种角度来讲,要求小郡王带伤跪听家法,确实会影响小郡王上课。
其他书童见到青竹和紫竹将陈嬷嬷挤兑的脸色铁青,小郡王却在掏荷包,看样子像极了又要赏青竹和紫竹,立刻双眼发红的加入到青竹和紫竹的阵营中。
最后,因为陈嬷嬷说紫竹不是英国公府的人,不配替小郡王跪听家法,替小郡王跪听家法的人变成了英国公府的仆从。
陈嬷嬷还被刁钻的书童们挤兑的稀里糊涂的应承众人。
明日英国公府若是改变让小郡王跪听家法的时间,就是英国公府故意找小郡王的麻烦。
“小郡王又给了书童们赏赐?”纪新雪听完八卦,满足的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抬头斜睨玉竹,漫不经心的开口,“难道你也有份?”
绿竹满脸愧疚的低下头,耳后一片通红,小声道,“我知道接了县主的小玉竹就不该再得小郡王的东西,但……”
小郡王给的太多了。
下午寒竹院上课的时候,紫竹和青竹离开一会,回来时给所有候在学堂隔间的书童,每人五两银子的赏赐。中午在小郡王院子里的书童,额外再得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比他爹两个月的月银还多。
不愧是开学第一天就震惊整个国子监的小郡王,仇恨拉得如此稳当。
若是有赏出去小玉竹后格外抠门的人,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很尴尬。
纪新雪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他抬手拍了拍绿竹漆黑的脑瓜顶,笑道,“小郡王大方,不要白不要。”
绿竹猛得抬起头,呆滞半晌,才发现纪新雪已经只剩下个背影,连忙大步追了上去。
寒竹院的学生们先是听授课博士讲了一旬的《书》。
旬考后,姜院长告诉学生们下旬讲《礼》。
《书》、《礼》、《御》、《乐》、《射》、《数》各讲一旬后,寒竹院将重新排课,上午和下午分别讲不同的课,连续两天的课程也会有区别。
第二旬开课的第一日,颧骨上仍旧带着青紫痕迹的祁株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学堂内唯一的空位上。
发现小郡王大多数时间都在书童们的围绕下独来独往,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般以揍得人哭爹喊娘为乐后,逐渐放松下来的学堂气氛,因为祁株的出现再次紧绷起来。
小郡王仍旧是在快要上课的时候,踩着点走入学堂,径直去张思仪身边的位置落座,从头到尾没分给祁株半个眼神。
礼分五礼,为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教导众人《礼》的老师,是名年纪双十的女博士。
祭祀、嫁娶、喜丧皆在吉礼之列。
光是五礼最粗略的分类,就讲了整个上午。
中午下学前,姜院长将上旬的考核成绩发放给众人。
纪新雪、虞珩、张思仪、施宇、梁大娘子得甲。
李金环、白氏姐妹、路氏姐妹得乙。
祁株没有成绩。
纪新雪将成绩单放入学具中,按照习惯直接回绣楼,绿竹会去寒竹院内的酒楼给他叫菜,带回绣楼。
吃完饭小睡半个时辰,稍稍整理仪容再回学堂上课。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学堂上的奇怪氛围也蔓延到了绣楼。
不仅与碧绢、晴云同桌吃饭的绿竹屡次走神,频频看向其他人午休小院的方向。纪新雪也总觉得右眼皮跳的他不得安宁,午睡前特意站在二楼窗前观察了一下状似风平浪静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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