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侍女晚香提着食盒急匆匆地上来,给主子端菜。
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菜,晚香的表情却很奇怪。
宋美人的神色同样奇怪,皱着眉看着晚香:“你没拿错?”
晚香急忙说:“千真万确,是平日里那膳食太监,奴婢还问了一遍。”
宋美人差使晚香去拿银针,不怪她多心,自从她失宠后,就没有可口的饭菜享用,前两日她得知她爹出事,晚香拿来的饭菜更是寡淡稀烂的白菜豆腐,让人看了作呕。
宋美人昨日特地打扮了一番想去见皇上,替她爹辩解求情,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还被容华罚跪了一个时辰,回来便浑浑噩噩,心如死灰了。
可今日的饭食却格外不同,说不上丰盛,但却是美人品阶该享用的份例。
确定无毒,宋美人也食之无味。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晚香在拿菜时,还得知了一些确切的消息。
比方说宋大人是因何而定罪,现今又如何。
宋美人何尝不知这背后是有人在做动作,可听着父亲秋后便要被斩首,经商的大哥一家也牵连进父亲贪污案中,一家老小都要被流放,秋闱得了第三名的小弟也没了明年会试的资格,一辈子只能当白身,宋美人寝食难安。
无论这背后是谁,又要利用她做什么,她都无法拒绝。
当她看见青年飞鱼服的下摆,顾不上这是为人唾弃的大奸佞,为其效忠。
叶落满地,一层秋雨一层凉。
燕秦今日出门前才下过一场雨,便未带伞就出了门,去了茶楼吃酒。
可谁知离开时,外面又落了雨,雨势还不小,因此大家又只能坐回了茶楼里,继续谈天。
今日这小聚,乃是为同窗而办,大家都知道宋晏明前些日子经历了什么风波,如今他父亲得以翻案,恢复清白,宋晏明也能够重新参加考试。
燕秦也为他高兴,毕竟宋晏明也颇有才华,只不过他们二人并不是十分相熟,宋晏明独来独往,这次还是其他人牵的线。
虽然雨挡了出门的路,但大家还是很有兴致的吟诗作对起来。
以这景为题,有人以雨暗喻,代指政治之相,虽然辞藻不够凝练,还是引起了一阵附和。
大家又不可避免地谈论到蔺绥,毕竟这位大人的锦衣卫最近风头正盛。
“锦衣卫办事蛮横的很,想来是更好鱼肉乡里了,锦衣卫做的事,怕是连衙门都不敢受理。”
燕秦正欲反驳,以他所见所闻,可没看见锦衣卫跋扈模样,还看见了锦衣卫捉拿当街纵马之人,即使那公子身份不凡,也照样铁面无私。
燕秦还没开口,便听见一道声音说:“我看倒不见得。”
众人皆看向开口之人,宋晏明神色如旧,继续道:“我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这话引得旁人愤愤,奸佞的权力机关,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明显的弄权的作为,怎么能说不是坏事。
燕秦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握紧,心脏紧缩。
那种横生的滋味来的迅猛霸道,如同生了刺的枝叶缠着他的心尖。
有旁人为蔺绥说话是好事,燕二郎如是告诉自己,可眼里却浮现了一层极浅的阴霾。
宋晏明不会无缘无故为人说好话,除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比如宋晏明父亲翻案一事。
燕秦心里不由得想到其他地方,心里十分不安。
他的十七颗夜明珠还未派上用场,因为蔺大人近日太忙,只得在他有空时,他才能在夜半进府一叙。
茶楼外风雨大作,燕秦的心情亦如是。
此时初尝情爱的少年郎还不知,这种阴郁酸涩又尖锐的情绪,是与爱同根的丑陋的妒忌。
第275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这场本是开心的小聚因为争论带上了阴影,宋晏明并未与大家辩论太久,被斥为同流合污之人也只是解释了几句。
燕秦注视着他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心神早就远离了这里,飞到了另一个人身边。
可他们身份有别,他连靠近都难以做到。
周围的同窗叫了他几声,他回神应了一句,不打算再待在这里,准备向店家借把伞离开。
走到楼下时,他的眼眸一亮,瞧见了眼熟的人。
茶楼门口站着的仆役将手边的伞递给他,低声道:“外边雨势大,主子担心郎君未带伞出门,便差使奴才来看看,好在是赶得及时,郎君撑着伞朝外走,街头停着马车,郎君上去便可。”
燕秦朝着同窗门道别,好友问道:“外边这雨势这么大,不如等等再走吧?”
“这乌云骤雨,亦是人间美景。”
燕秦轻笑作答,视线扫过宋晏明。
燕秦握紧了伞柄的圆润边缘,他有伞,宋晏明没有。
即使茶楼外雷声阵阵,燕秦心里也阳光明媚了。
宋晏明看着燕秦撑着伞步入风雨中,莫名觉得他刚刚最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燕秦原以为马车内有人在等,可掀开帘子时却发现内里空荡荡,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看着车夫并未询问他去哪儿,而是径直去往了一个方向,燕秦的心又期待起来,直至马车停了,才发现这不是蔺绥的府邸,是一个陌生的宅院。
门前站着个浅碧色衣衫的女子,燕秦认得她,是蔺绥身边那个叫做云绡的使女。
被云绡引进主院内室后,燕秦没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心里又不免失落。
云绡道:“主子办完事后便会前来,还请郎君稍等片刻。”
云绡的态度极为恭敬客气,身为主子亲信,她自然知道这位乃是主子枕边人,也是主子这么久以来第一位情人,主子有闲暇便来见他,想来是很受主人宠爱。
燕秦心细如发,知晓她态度转变的缘由,心里扬起嘴角。
他状似不经意地打听道:“我有一位同窗姓宋,最近话语间对大人颇有些维护之意,可是大人接见了他?”
云绡答:“奴婢未曾见过。”
燕秦颔首,便没再问了。
他也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是有些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坐在室内等着蔺绥前来。
蔺绥步入小院时,便看见燕秦撑着鹤边伞站在拱形花门前等他,雨中少年郎眉眼隽秀,那份内敛的欢喜也随着急雨一般打在人心头。
初识燕秦时,蔺绥并没有觉得他是犬系,以为他是一颗松柏,一只鹤。
后来他知道不是,因为不会有比犬类更温驯更擅长等待的种群。
面对他,燕秦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
“外边雨大,怎么出来了?”
蔺绥抬手,挥退了身后的人,走到了燕秦的身边。
燕秦小心地为他撑伞,声音低低道:“大人那日落在我院中的夜明珠,我已经用小匣装起,只是不知大人何时有空,便一直寻不到时机上门归还。”
他对蔺绥的问题避而不答,因为他的行为就是最好的答案。
除了等不及相见,又有什么理由会在雨中翘首以盼。
只是小郎君始终是个面皮薄的读书人,在尚且不明朗对方心意时,也不敢道相思。
只是寻了个一直想找的由头来暗示,想知道蔺绥会在何时得空,让他们之间多些来往。
蔺绥走进室内,将身上沾了雨有些厚重的披风解下,道:“锦衣卫刚刚成立,事物繁多,回头我送两个人去供你差使,以便你知我何时有空。”
这本来是蔺绥准备的事,打算燕秦就算不接受也能塞到他身边去,不过就燕秦这架势,他是玩不成什么强制爱了。
蔺绥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茶,对着燕秦徐徐道:“可惜你身份不凑巧,若你是个别的身份,我早就能把你弄入府中关在后院里日日赏玩。”
“只是你是燕大人的儿子,我要是这么做了,燕大人怕不是乌纱帽都顾不上,得与我拼个死活。”
美人轻叹,话语里颇多遗憾味道。
这有些轻贱狎玩的态度,清贵矜持的公子本应该是眉心紧蹙只觉受辱,可燕秦却是被那句‘日日赏玩’弄得面上飞红。
燕二郎本是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幼年习武又读书,十二三岁便出门读书游学,从不觉得该被拘在一个地方,可如今却觉得,与蔺绥日夜待在一起,也是值得他欣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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