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有渣必还 下(235)
从会议室回到家后,展逐颜紧绷的脊背也没松懈下来。这房子看着是他的,却没几个心腹在,那些佣人表面在洒扫,实际上大都是别人派来的传声筒。他一向不会让家政机器人给自己脱衣服,自顾自上了楼,进书房后,在脱衣换衣的间隙偷偷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重新着装时已将白纸捏成纸团。
花灯里,一枚微型摄影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视野里的那个人,只是缓缓走到红木雕龙办公桌边,一手拢着玫瑰精油香薰蜡烛,一手抓着打火机点燃烛芯而已。那枚纸团就笼在他手心里,被一并烧完了。
他虽说是家主,也不过是勉强才上位,自由都没有的囚徒而已。军队虽大半掌控在他手里,可这些老骨头显然没那么好啃,一个不慎便要磕掉牙去。
他到椅子边坐下,抬手支住有些疲惫的脑袋,只觉心烦意乱,一堆文件堆砌一旁,也不知要先看哪个。等他摊开纸拿笔划拉片刻,才勉强回过神来。一个“非”字横亘纸上,还差四笔就成了形。他只好临时改笔画,含糊隐秘地写了个“靟”字。
展逐颜的目光穿透那白纸黑字,落到现实中那片碧海上。温斐的话声犹在耳,如绵密的针尖般扎进他肌理中。
“我想去的,可我身不由己。”矗立于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极高的悬崖,这里地势复杂,有海有礁群有山有林,也亏得是地形遮挡,才没让他们被追兵搜到。
要想藏匿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进林子里,而离森林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这悬崖。
这样的地方,寻常人是万万不敢攀爬的,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就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展逐颜有信心爬上去,只不过他要背着温斐,对力道的掌控半点都容不得差池,自然难上加难。
“你抱紧我,别掉下去了。”展逐颜嘱咐他道。
“我要是松手呢?”温斐咬了下舌尖,突然说。
展逐颜伸手掰了掰,试试面前石块的硬度,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跟你一起掉下去。”
“哈。”温斐嗤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
“你说是就是吧。”展逐颜就这样背着他攀爬起来,岩石粗糙,他承载着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却半点不受牵累,像灵蛇一样在岩壁上腾挪起来。
时下正是半夜,凉夜微冷,海风腥咸,许是失明之后多了些对于未知的恐惧,又或许他知晓这次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极有可能再无重来机会,温斐静静伏在展逐颜背上,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展逐颜肌肉的屈与张。
万籁俱寂时,温斐用鲜见的和缓语调道:“我信你了。”
“什么?”展逐颜专注于攀爬,海浪声又大,听得也不甚清楚,便问了这样一句。
“我说我信了你的身不由己。”温斐加大一分声音,如是道,说完又语音转低:“你要真舍得对我不闻不问,也不会千年万年追着我一个人跑了。”他抱着展逐颜的脖子,随便抬抬手都能要了他的性命。展逐颜这个人有时候精明得很,有时候却直白得要死,像一只金毛犬一样,爱把最柔软的部位展现在主人面前,一副“我的七寸给你拿捏”的傻样。
展逐颜自嗓子里低低嗯了一声,他惯于揣摩温斐的心思,在这方面花的精力远盛其他。温斐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猜到了底下藏着未溢于言表的另一层意思。
他相信了,可他依然不曾原谅。
其实展逐颜并不抱希望于他原谅自己,换了他,遭受那样的事情也会恨不得杀了自己,更不用说内里比他更要强的温斐。不管他是有苦衷也好,身不由己也罢,造成的后果都无法逆转,忏悔内疚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不管温斐对他是爱是恨,他都不会再放开这个人,除非他身死成骨,骨碎成末,末碾成泥。
“你说要是我们在艾莱号恢复之前被那些人抓到了怎么办?”温斐看不见,也爬不了,便只能找些话来同展逐颜说,以防自己闲出病来:“要是挨到源生质都消耗完了,是不是就要死了?”
“嗯。”平日里展逐颜是断不会让他说出“死”字的,可许是这几日来波折太多,展逐颜也没顾得上计较这个,只自鼻腔里吐出这声来。他顿了顿,又道:“我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死掉的。”
“为什么?”温斐对生死看得比较淡,不解地追问道。
“要是死了,我就见不到你了,也没办法感知你。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痛苦不过的事了。”
他这幅非他不可的模样,成功把温斐给逗笑了。
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温斐总会被展逐颜这张脸给迷惑,觉得这样的绝色给自己遇见真是撞大运了。现在他失了视觉,听着展逐颜浑厚动听的嗓音,嗅着他发间清淡的香气,不由自主给这狗男人又加了几分。他那时年少,多少是有点贪图这人皮相的,不然也不会对他生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发展到最后,他想起展逐颜就条件反射般地恶心。爱恨交加,二十几年来纠纠缠缠,展逐颜这个人伴随着这个名字都早已长到了他是骨里肉里,展逐颜的保护温斐并非毫无所察,只是他选择性地抛开善意选择怨恨,似乎恨多一点,自己受的那些罪就能减轻一点。
滚滚涛声里,风伴虫鸣,温斐的心也暂时被抚平。他说:“展逐颜,你知道蝴蝶是怎么由毛毛虫变成的吗?”
展逐颜沉吟片刻,回答道:“成蛹、破蛹,变态发育?”
温斐并未说他的对错,只是补充道:“它用酶把自己溶化一滩浆液,然后再吸纳浆液的营养,根据DNA重新长成。也就是说,重新长成的它已经不是它了,过去的它成了新生体的养分,彻底消失了。”他的脑袋随着展逐颜的起起伏伏而微微晃动,又道:“宇宙是生命体,而源生质也只是能量聚合体,也许哪天我们死了,也会变成一堆能量。新的生命吸纳我们的养分长出,没有什么轮回,也没有什么转世,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不怕了。”展逐颜的语调突然愉悦起来,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
“怎么说?”温斐没想到他从这颠三倒四话里还能得出感悟来,疑惑道。
“一团你,一团我,新长成的一个人或是两个人里,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这样我们就再也不分离了。”
“美死你得了。”温斐骂了他一句,可不知怎的,心里头却乐活起来。他听过展逐颜说了不下上万句情话,却没有一次比这次还心动。许是在这样的悬崖上,在这样的困境里,他的话也多了几分同生共死的意味来。
温斐动了动唇,无声吐出三个字:“我爱你。”紧随而来又是一句不发声的:“我真讨厌你。”
展逐颜没有偏头去看,自然没捕捉到他这两个唇形。他只是沉默地继续攀爬,像精卫衔着填海的树枝,像愚公背着铲在竹筐中的泥沙,自他爱上温斐以后,保护这个人便成了他的责任与本能。
“我爷爷教我,人这辈子最难的事情,就是看清自己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一旦确定了,就要紧紧抓着,一刻也不放下。”纵然风吹浪涌,展逐颜的声音也沉稳如山,半点没被扰乱:“阿斐,我这辈子,只有你非要不可。”
“你从未跟我讲过你爷爷的事。他很好么?”温斐并未把他的告白放在心上,他很清楚展逐颜这人对他的执着,到底是多年夫妻,算上系统里那些岁月,怕是上下五千年都不够看的。他们彼此知根知底,虽是两人,却又同体。
“他对我很好,凡事都看得通透。你如果想听,以后我可以细细讲给你听。他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不会养儿子,三个儿子,一个醉心文学不问世事,另外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女儿倒是养得好,只可惜没来得及尽够孝心,他后来也走了。”
温斐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问:“被人害了?”
“嗯。”眼看着面前出现一个平台,展逐颜便爬上去,将温斐放下来休息。
“累么?”展逐颜从衣兜里拿出一枚果子,放到他手里:“吃这个解解渴。”